第113章 回忆映入眼帘
看着叶良辰清透的眼睛，叶彦九脸上的皱纹堆积起来，露出宽慰的笑容，并伸手轻抚他乌黑的短发，疼爱地说道：“大家都说，这十里八村的，就属我家的小三子长得最俊……再睡一觉，晚上爷爷背你去西村看人家放烟花。”
连续一整天，天色都是阴沉沉的，终于在夜幕降临之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由泥草建成的破旧堂屋，布满一道道裂缝，凛冽的寒风从缝隙中灌入。屋顶位置有一个透亮的窟窿，雪花从窟窿中飘下。堂屋内，生起一堆柴火，叶彦九爷孙俩围坐在火边。
柴火边正烧着一捧黄豆，叶良辰像一只小老鼠一样，正津津有味地咀着香喷喷的烧黄豆。
夜色下，家家户户都在热闹地吃着年夜饭，有条件的人家，还能放一挂鞭炮，穷一些的人家则拿着破铜盆敲几声。不过，最寒酸的就属叶彦九家，别人家怎么说也有一顿像样的饭，他们家却只有一捧烧黄豆。
“西村的烟花好不好看？”叶彦九笑道。
“好看。”叶良辰点头说道，然后他伸着头朝门外看了看，急不可耐地说道：陆延怎么还不来？爷爷，要不我去看看？”
“噫！”叶彦九故装严肃地说道：“东西是人家的，人什么时间送，你什么时候吃，人若不给，你也不能要。做人穷一点不怕，但千万别叫人瞧不起。”
叶良辰低下头，沉默地嚼着黄豆，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会，小胖子陆延终于来了。他拖着两条黄鼻涕，端着一碗饺子，提着一壶酒，走进了堂屋。
见陆延到来，叶良辰雀跃不已，立即冲过去，他端过那碗饺子，笑着问道：“什么馅的？”
“韭菜馅的。”陆延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叶良辰，畏惧的眼神中还带着一点崇拜。
闻声，叶良辰略显失望。
结果，陆延竟然又从怀中，掏出三个饺子放到碗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叶良辰端着碗，怔怔地望着燕喜背影，道：“小延怎么了？”
“你独自闯入枯树林，对他来说太不可思议了。”叶彦九磕了磕烟袋，乐呵呵地说道：“他很崇拜你，这不，他还专门偷藏了三个肉饺子留给你呢。”
“原来是这样。”叶良辰喜滋滋地抱着碗，坐回到火堆边，将酒壶交给叶彦九，道：“爷爷，这碗饺子你和我一起吃好不好？我一个人吃不完。”
“呵呵，有三碗也不够你吃的。”叶彦九笑着说道：“你自己吃吧，我有更好的！”
“我才不信呢。”叶良辰半信半疑地说道。
于是叶彦九神秘兮兮地从草堆里，翻出一只古坛子，然后他又从坛里取出三只被剥了皮的、肥硕的老鼠。
“怎么会有这么大老鼠，好恶心呐！”叶良辰惊悚地盯着那三只血腥的老鼠。
“恶心？”叶彦九眉毛一扬，将老鼠串在铁条上，放在火焰上烧烤，道：“这可是世间最好吃的肉。”
“肯定是从前边坟地里捉的！”叶良辰笃定地说道：“只有吃死人骨头的老鼠才会长这么大。”
叶彦九先是喝了一口酒，然后一边烤着老鼠，一边悠然地说道：“人死了就会被老鼠、虫子吃掉，而老鼠虫子又会被蛇鸟野兽吃掉，蛇鸟野兽最后又会被人吃掉。这就叫作生生不息。”
才六岁的叶良辰不可能懂这个道理，他才不管叶彦九说什么，只管抱着碗狼吞虎咽。没一会，一碗饺子便被他吃完了，但他还只是半饱。他盯着篝火上逐渐被烤黄的三只大老鼠，空气中除了烟味和酒味，还有浓浓的肉香味，渐渐的不是那么厌恶老鼠了。
“爷爷，你为什么叫我小三子？”
“因为我年轻的时候，曾养过两个小家伙，你是第三个小家伙。”叶彦九油滋滋的老鼠上，洒了一些盐。
“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对。”
“那他们现在人呢？”
“死了。”叶彦九盯着火焰，平静地说道。
“噢。”叶良辰沉默一会，道：“所以你把我捡回来当儿子养？”
“我已经老了。”叶彦九抬起头，看着叶良辰乌黑的眼睛，道：“只能将你当孙子养。”
不过，令叶彦九惊奇的是，叶良辰知道自己的捡来的，但是他却从来也不问。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三只老鼠烤得焦黄酥脆，油滋滋的，香气直往人心眼里钻。叶彦九故意不招呼叶良辰，他拿起一只烤好的老鼠，先是放在鼻前闻一闻，装作很享受的样子，然后他张开嘴，猛地咬了一口，开心地笑道：“一口咬下去，满嘴冒油，真是人间美味啊！”
“切，吃不起猪肉，就拿老鼠骗我。”叶良辰齉着鼻子说道。
“我又没逼你吃。”叶彦九狡黠地说道。
然而，在第一只老鼠被叶彦九啃完后，叶良辰就忍不住了。
叶良辰像个小馋猫一样，不好意思又忍不了诱惑，抓耳挠腮地说道：“爷爷，要不让我尝尝吧？”
待一块肉放入叶良辰嘴中，他连嚼都未嚼，直接吞了。
“怎么样？爷爷没骗你吧。”叶彦九看着他双眼直放光，便笑着说道：“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下老鼠肉。”
叶良辰一边大块朵颐地啃着烤老鼠，一边腾出嘴纠正道：“屁，是驴肉！”
“慢点吃。叶彦九疼爱的看他，笑道：“世上最扫兴的事，就是吃肉不喝酒，来喝口酒！”
“好辣！”
“哈哈，酒可是好东西，它能让人忘掉一切忧愁。”
两个时辰后，凛然的寒风停了，村子也安静了下来。
叶彦九背着幼小的叶良辰走出堂屋，原本漆黑的夜，因大地上覆盖了一层白雪，而呈现出一种暗白色。
白雪瑟瑟地飘落着，叶彦九背着叶良辰孤独地站在雪中。叶良辰虽然睡着了，但他的温暖的小手，却紧紧地抱着彦洪九的脖子。
虽然，只是这一点小小的温暖，却让叶彦九感到那么幸福。有这两只小手抱着他，他在这世上便不再孤独。
“爷爷。”突然，叶良辰含糊地说道。
“嗯？”叶彦九应道。
“我爹没有背过我，我娘也没有做过饭给我吃，他们不要我了，我也不想他们。”说着，叶良辰的小手抱着叶良辰的脖子更紧了，“但是，你可不能不要我。”
叶彦九望着暗白的大地，霎时间泪涌如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