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之子
老骷髅叶彦九将抽了一半的烟锅，按到面前血腥的心脏上，“滋”地一声，冒起一串焦烟。
“这可是最好的部位，你不吃也别糟蹋，真是暴殄天物！”说着，赤鬼就伸着骨爪，将心脏拿过去。
叶彦九叹息一声，抬头看了叶良辰，道：“陆延没告诉你？”
“他说了。”叶良辰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你还进来？”叶彦九愠怒道。
“我——”
“别这么凶，他迟早要接触我们的。”赤鬼冲叶良辰招了招手，道：“小家伙别害怕，我们是一家人，不，我们是一家鬼，过来坐吧。”
叶良辰犹豫一下，眼睛始终盯着叶彦九。
“阴界之外我说了算，在这里你很安全。”叶彦九说道。
闻声，叶良辰松了一口气，走到青石桌边，拉过一只石凳小心翼翼地坐下。但是，石桌上惨不忍睹的秦天尸体，太刺激他的视线了，他只得侧目看着一旁。
长着暗红色、粗糙的皮肤，穿着旧硬甲护胸的、魁梧彪悍的章鱼妖，抬头看了瘦弱的叶良辰一眼，道：“砍了老子一条触手，抢了白麒麟赐给老子的血玉，都是为了这个瘦弱的小鬼？”
“不错。”叶彦九说道。
其实，在叶良辰吃了血玉之后，昏迷的那段时间，这三个老怪物都去看过他。故而，它们对他的情况非常清楚。
“血玉乃极寒至宝，它蕴含的灵力，足以令服用者在一年内，从大坤陵境晋升到浦溪境！”章鱼妖忿忿说道：“结果，却开启了没用的元宫穴，除了脑袋、眼睛和耳朵好使一点，别的有什么用？白糟蹋一块极品血玉，哼！”
“脑袋精明的一点没什么不好。”叶彦九说道。
既然眼下性命无忧，叶良辰也就镇定下来，虽然眼前这场面他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但听它们的话音，好像是自己和它们是一伙的。
前不久慕容璇还对他说，世上只有两种鬼：一是人死后变异的妖尸；二是灵魂中蕴含阴气的鬼人。
通过之前种种，他稍微梳理一下，便得到了他无法接受的答案，他呐呐说道：“我竟然就是传言中，全天下武士都会追杀的鬼人？”
章鱼妖和赤鬼面面相觑。
“你还没告诉他？”赤鬼惊讶地盯的叶彦九。
叶彦九沉默一会，然后将烟锅点燃，道：“我也是被白麒麟复活后，才逐渐搞清楚他的身份。活的时候，我根本不知怎么讲。”
“我是什么身份？”叶良辰问道。
他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叶彦九从未提起过。
叶彦九抽了一口烟，然后吁出一条白色烟蛇，道：“我还是从头给你说起吧……”
叶彦九年轻的时候，说好听一点是全镇第一勇士，说难听点就是全镇第一暴徒，受到方圆百里的痞子、流氓崇拜。直到他二十九岁的时候，砍翻一窝土匪，并将村中的一位姑娘吓傻之后，便落得“疯狗”称号，从此以后村中人像躲避瘟疫一样避开他。
于是，他便拿着钢刀离开了村子，传言去参军了。
叶彦九只当了一年多兵，就遇到了一位美丽、温柔的姑娘，很快他便坠入爱河。他当了逃兵，留在那姑娘的村子里，和她结婚了。
同年，他喜得一对双胞胎子儿。
他像一头凶猛的野狼，但被他的妻子驯服了，变成一位尽职的丈夫和一位有担当的父亲。
可是，幸福仅持续两年，噩梦便降临了。
由于他所处的村子，在离边防线不远。敌人攻破了防线入侵进来，连续屠杀、焚毁了上百村镇，他的村子也在其中。为了守卫村子，他第一个冲上去与敌人厮杀，结果在混乱之中，他身中数刀，还被砍掉了一条胳膊，最后倒入血泊之中。
他的命不知为何这么硬，晕厥几个时辰后，竟从尸体堆中爬了起来。但是，他的村庄已被焚成灰烬，他的妻子、两个儿子，都已惨死地敌军的刀下。
接下来的十几年，他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漫无目的四处游荡。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个雨夜，路过一座矮小的小青山，看见山上有一户人家还亮着灯火，便前去寻求避雨。为他开门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妇，她的丈夫外出打猎还没回来，家中只她和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但是，她似乎并不怕他，还很热情地招待了他，让饱受风霜的他很感动。
少妇为叶彦九做饭之际，突然从隔壁房间传来婴儿啼哭声，于是少妇就让叶彦九帮忙哄一下。
当看见那名白白胖胖、极为喜人的婴儿时，尘封十几岁的记忆一下涌出来，叶彦九的视线再也离不开他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抱起来，婴儿当即破涕为笑，那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与他很有缘。紧接着，他便起了贪念。他二十九岁离开村子，在外飘泊了快二十年，他也年近五十岁了。如果他两个儿子不死，也到都十七八岁，到了娶妻成家的年纪了。若能将这婴儿抱走，当成自己的小孙子抚养，该有多好啊！
可能是太过不甘和想念，经过短暂的挣扎，这个贪婪的念头就完全主导了他。于是，他趁着少妇为他做饭之际，冒然大雨将婴儿抱走了。
黑夜笼罩四野，大雨滂沱而下。他内心非常愧疚，但也很狂热，几次想将婴儿放回去，但一看到怀中婴儿的小脸，就忍住了……
可是，他也曾是一位父亲，他知道失去孩子是什么滋味。三天后，良心终于战胜了贪婪，他决定这婴儿送回去。
可是，后来发生的诡异之事，一直困扰叶彦九十几年，直到他死后才弄明白。
他找到了那座低矮的小青山，发现昨夜没看见的一幕，山上竟然满是荒坟古冢。在半山腰，他遇见一位放羊的老人，便向他打听山顶人家的事。
熟料，老人的话令他毛骨悚然。老人说，山顶并无人家，只有一座一百多年前建造的“鬼母祠”。于是，老人又给他讲起鬼母的传说。
据说，在一百多年前，这里来了一位得了怪病的美丽的贵妇，她携带大量金银财宝前来，入驻不处的村子。她让村里的居民又害怕又爱戴，爱戴的是她的医术很高明，常能治好许多怪病，怕的是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却十几年没将孩子生下来。当时在村民看来，怀孕十几年不生，那肯定不是怀孕，一定是什么可怕的怪病。
后来，那位没有姓氏的仁慈的女子，病倒了，在临终之际，她把所有财产分给村民，并肯求他们一件事：将她的尸体全好无损地封在入大缸内，然后将缸埋在青山顶。
她活着的时候，做了无数好事，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死后村民们对她的害怕，转变彻底成了敬畏，不仅将她的话照做，还为了她建造一座鬼母祠。
为何叫鬼母祠呢？因为，每当有人在夜晚听见山上传出婴儿啼哭声，周围的几个村子必有健康婴儿出生。若没有啼哭声，新诞生的婴儿一定是死胎。
听完后，叶彦九浑身直冒冷气，他看了看怀中的婴儿，决定把他送回鬼母祠，然后向她磕头认罪。结果，他这个念头刚出现，就听山顶“轰隆”一声，鬼母祠坍塌了！
愣了好久，他渐渐明白，不是他偷鬼母的孩子，是她一直在等待一个人，将她的孩子抱走。
最后，他抱婴儿走下山，在山脚下，他看见山顶隐约站在一位少妇，正向他挥手道别。他急忙将婴儿放下，朝向她磕了九个头，待抬起头时，她的身影已化成一缕白烟，飘散于山顶。
这时，幼小的婴儿突然悲伤的大哭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像是和他母亲道别。
回到睽违二十年的东棺村，叶彦九就给婴儿起名叫——叶良辰……
“如果，你没经过这几天的事，我说这段故事，你会相信吗？”老骷髅叶彦九用拇指压了压烟锅，又吧嗒、吧嗒地抽着。
叶良辰木讷地摇了摇头，即便他的神经已被吓得很大条了，依然觉得很故事太飘渺了。
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
“这是典型的养鬼王的做法。”赤鬼伸出漆黑的舌头，舔舐着爪子上的血迹，道：“小子你是亡灵之子，你娘应该是来自顶级鬼人家族，养鬼王是极漫长、极痛苦也是极不易做到的一件事，稍有一丝懈怠就落得母子双亡的下场。”
“鬼人不是被人武殿消灭殆尽了？”叶良辰问道，才不久慕容璇还骄傲地告诉他，鬼人已成为传说了。
“顶级家族几乎灭亡了。只剩下一点凤毛麟角的鬼人，隐藏在人间的椅角旮旯里，但都噤如寒蝉。”赤鬼说道：“我们妖尸虽是下等尸鬼，但我们的数量还有很多，鬼人虽比我们高等，但却遭人武殿屠杀九成以上。”
“鬼人究竟是什么样人种？我娘又为何饱受十几年痛苦，只为孕育一个鬼王？”叶良辰喃喃地问道。
“这个嘛？”赤鬼看了看老章鱼，道：“要不你讲？”
章鱼妖思忖一会，闷闷地说道：“妖尸什么时候诞生我不知道，但是鬼人诞生于一千年多前。那时，人间爆发百国大战，亿万苍生惨遭涂炭，天下哀鸿遍野，到处都是乱坟、荒骨，造就无数阴森的鬼城、鬼域……后来，在一些阴气极重的地方，产生一种诡异的阴气，或称为鬼气，它就像厄咒般，毫无征兆地依附到人的体身、灵魂中……七百年前，第一个鬼人诞生，随后三百年间，人间相继出现上千个鬼族，阎氏是其中的霸主……在所有鬼人的身体内，都隐藏着一头恶鬼，一旦被它控制住，就会变成一头六亲不认、残暴嗜血的魔鬼……只要能娴熟驾驭灵魂中的鬼力，严禁生饮鲜血，鬼人其实和人武殿武者一样，可是，人心是自私邪恶的，其它人容不得身边存在这么恐怖的一种人……自鬼人诞生起，他们就开始不停地猎杀，他们反抗过、妥协过、屈服过，但都没有用，最后只能躲避，但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了被灭族的厄运……如今，鬼人很罕见，可鬼王更罕见，他们拥有高贵且恐怖的血脉，共分四个等级……”
“嘿嘿，听完它的叙述，是不是觉得鬼人很惨？”赤鬼阴森地笑道：“我们的妖尸目的是毁灭世界，将人界变为地狱！而你们最终极的梦想却是，妄图让所有人种接纳你们、认可你们。最后呢，我们还存在，你们却差不多灭绝了。用屁股都能想出来，你的家族是遭到某座人武殿的屠杀，只有你娘一个逃出来，无尽的怒火和仇恨造就了她超强的忍耐力，我从没听说过，为了养一个鬼王，能将一个胎儿留在腹中十几年不生。”
“别忘了，她死后的百余年内，尸体仍在养鬼王呢。”章鱼妖看着彦子良，道：“这小子灵魂中蕴含的鬼气，无法想象。”
“要不，把他带给白麒麟鉴定一下？”赤鬼提议道：“他绝对是一个高级鬼王。”
“过两年再说吧。”叶彦九说道：“他现在还不会一招一式呢。”
就在是时，慕容璇从叶良辰身后站了起来，她美丽的脸几乎被怒火焚烧得扭曲。她的双眸变成紫色，犹如两颗紫宝石，她的眼中充斥着无尽的仇恨。
她抓着一柄精美、锋利的短剑，浑身升腾着淡紫色烟气，脸色煞白、嘴唇紫黑。
“以人武之名，立终生之誓：吾将诛尽妖魔，屠尽恶鬼！”慕容璇沙哑地说道，这是她入人武殿第一天就要发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