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关亡
我记得小娟回来后我妈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小娟回来了，你有空多去看看她吧，以后怕是见不到了。
那段时间，村里的话题几乎都是讲小娟的，听得多了，我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小娟就要死了，但是说实话，我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因为那时的我还小，不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更没经历过生死离别。
小娟从医院回来后，小娟家就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村里人会频繁得去小娟家串门，小娟家的亲戚也是接二连三的过来，还有小娟的两个哥哥，暑假还没结束就提前回来了，他们都是来见小娟最后一面的。
至于我，虽然我妈让我没事多去看看小娟，但我并没有听话，我只是去看了两三次，至于原因，很简单，小娟一直处在昏迷状态，我跟她说话她又不理我，去看望她真的很无聊，有那时间还不如去掏两个鸟蛋玩玩。
……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我和几个小伙伴在村口的大树上发现了一个新的鸟窝。
“大兵！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让我上！”
“大兵！你要是爬不上去就别勉强了。”
“大兵！你还是下来吧，让建伟上去试试。”
……
建伟、小胖、爱民三人在树底下催促着，而我正站在十米高的树枝上犹豫着。
树上的鸟窝就在我的头顶上方，我却掏不到，因为上面的树枝太嫩了，我一踩就折，我担心如果我强行上去，树枝可能承受不了我的重量。我想放弃，但是，脚下的小伙伴正看着呢，我要是就这么空手下去，太丢面了，要知道，我可是公认的爬树第一高手。
就在我无比纠结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咆哮声，那是一道足以让我后背冒冷汗的咆哮声。
“大兵！”
我妈那粗狂、沉重、极具爆发力的咆哮声，如同深水炸弹一般在我脑海里炸开了。
“哎呀！你个淘渣怪（讨债鬼，我们那的土话，孩子惹祸时，长辈都这么骂）！又爬树！叫你不要爬树！不要爬树！皮又痒了是吧！”我妈一边骂，一边气冲冲得来到了树下。
村里其他孩子爬树，他们的父母都不管，只有我爬树，我妈一见到就骂，有时甚至还会动手打我，长大后我才明白，谁让我是独生子呢，我要是有什么意外，家里香火可就断了。（后来我有了弟弟妹妹后，我妈就不怎么管我了。）
看到我妈气冲冲得过来，我那几个小伙伴如同耗子见到猫，瞬间就跑没影了，只留我一个人站在树上。
“下来！”我妈怒斥道。
“你不打我我就下去。”我倔强道。
一般当小孩子挨揍的次数达到一定程度后，就自然而然学会和父母讨价还价了。
“你先下来！”
“你先答应不打我！”
“好！我答应不打你！”
“你发誓！”
“发什么誓？”
“用你的命发誓！”
“赤佬马子（小混蛋）！你找死啦！”
“你不发誓我就不下去。”
“行！我发誓！我用我的命发誓今天不打你，赶紧下来！”
……
得到我要的誓言后，我就安心下树了，不过我当时还是太年轻了，今天不打不代表明天不打。
“你别打我啊，你发过誓的。”我再次提醒道，同时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走！跟我回家！”
说完，我妈拽着我的胳膊就往家走。
我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让我回家，要知道，往常这个时间段，她要么在地里干活，要么在寿材店给我爸帮忙，根本不会管我。
……
接下来，出乎意料，我妈竟然拽着我直接来到了小娟家。
此刻，小娟家门口围了很多村里人，看样子好像是在看热闹。
西屋里，小娟一家都在，小娟父母、小娟奶奶、小娟的两个哥哥，当然还有躺在床上的小娟，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生的老太婆。
这个老太婆皮肤略黑，满头皱纹，长相略显苍老，神情有些严肃，看上去好像脾气不太好。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身份，她是小娟爸妈从其他乡请来的关亡。（关亡，是我们当地人对神婆的称呼，能让鬼上自己的身，厉害一点的还能通灵驱鬼。）
当我进入西屋后，所有人的视线便集中在了我的身上，一脸茫然的我顿时有些害怕，我努力回想之前闯的祸，但我最近好像没有闯祸。
“站好了，待会那个奶奶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实话实说。”我妈对我说道。
随后，关亡便开口道：“小姥（孩子）别怕，奶奶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实话实说，奶奶会给糖你吃的。”
“哦。”我胆怯得说道。
当时那情况，同时被那么多人注视，而且每个人的神色都很严肃，我真的被吓到了，她就是不给糖我也肯定实话实说。
“我听小娟奶奶说，小娟生病那天是你背她回来的？”关亡问道。
“嗯，是的。”我回道。
“小娟自己不会走吗？为什么要你背？”
“她说头晕，走不了路，她就让我背她。”
“头晕？！那你还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头晕的。”
“那天下午。”
“什么地方？”
“村西。”
我并没有提起坟地和老树林，因为怕挨揍。
“村西？！你们去坟地玩了！”小娟爸突然问道。
当时，我有点诧异，为什么我一说村西，小娟爸就能猜到我们去了坟地，要知道，村西可不是只有坟地，那里还有农田，水渠，小河，大树，野花等等。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开始怀疑小娟的怪病与鬼有关，所以我一提到村西，他们就想到了坟地。
没等我回答，我只觉得耳朵一疼，我妈那粗糙的手指瞬间把我的耳朵拧成了麻花，同时怒叱道：“淘渣怪东西！敢去坟地玩！本事大了是吧！看我不回去打断你的腿！”
这时候，关亡插话道：“别着急，孩子待会再打也不迟，咱们先把问题弄清楚。”
随后，关亡又看向我，问道：“好孩子，告诉奶奶，你们去坟地干什么？”
“采桑葚。”我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