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树林
村西老树林，说是树林，其实也没几棵树，在我印象中，老树林的占地面积差不多也就两亩地不到。
不过，听老一辈讲，老树林本来挺大的，树也挺多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周围几个村有人老了（死了），家属就会去老树林砍树做棺材，多年下来，老树林便秃了。
老树林秃了，地空出来了，大家又开始将各家的老人埋在那，久而久之，老树林周围便成了坟地，老树林也成为了我们村坟地的代名词。
桑葚树长在老树林里，而我们要进入老树林，必须先穿过外围的坟地。
在我的记忆里，那片坟地杂草丛生，看上去很荒凉，而那些坟头也是堆得大小不一，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排列乱七八糟，就跟乱葬岗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乱葬岗的坟头没有墓碑，这里的坟头都有墓碑。
穿越坟地的那一幕，我依然清晰得记得。
当时，建伟走在最前面，毕竟来老树林是他提议的，他理应带头开路，小胖紧随建伟身后，爱民第三，我第四，小娟排最后，我们一行五人就这么心惊胆战得走进了坟地。
我不知道其他四人穿越坟地时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我那个时候精神高度集中，全身肌肉紧绷，但凡有些风吹草动，我肯定第一时间逃跑。同时，我的眼睛全神贯注得盯着爱民的后背，生怕眼神的余光会不小心瞟到脚边的坟头。
没错，小时候的我们就是那么害怕坟头，甚至不敢与坟头对视，就怕被坟头里的鬼盯上，晚上找上门。
穿越坟地的这段路程，大概也就百来米，虽然很短，但是我们走得心惊胆战，那感觉就像是穿越雷区一般。与此同时，我们也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坟头里的孤魂野鬼。
七绕八绕后，我们成功进入了老树林，这时，建伟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么勇敢，率先开口说道：“你们看，我说没事吧，这不就过来了吗。”
“我可不是胆小鬼，刚才过坟地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害怕。”小胖说道。
小胖是出了名的胆小鬼，不过但凡有机会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他就一定不会放过，就比如此时此刻。
“咱们还是赶紧去采桑葚吧。”小娟催促道。
显然，小娟不想在坟地边多待。
……
那棵桑葚树就长在老树林的外围，没走几步，我们便找到了那棵传说中的桑葚树。（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进过老树林，这里有桑葚树的消息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哇！这棵桑葚树好大啊！”
“这可比河边那棵大多了，树枝上的桑葚也比河边多多了。”
“你们看，那些桑葚都紫的发黑了，一定很甜。”
“早知道这里的桑葚这么多，咱们应该早点来的。”
……
老树林里的那棵桑葚树常年没人采摘，所以长势特别好，树上的桑葚也特别硕大、饱满、密集。
在桑葚的诱惑下，我、建伟、爱民，我们三个男孩也不再耽搁，‘噌蹭蹭’一口气就爬上了五米高的桑葚树。
老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对于我们那个年代的农村男孩来说，爬树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而且不用教，都是自学成才。
当然，也不能说所有农村男孩都会爬树，小胖就是一个例外，至于他学不会爬树的原因，从前我以为是他太笨了，现在想想，应该是他太胖了。爬树是个技术活，非常考验身体的柔韧性，而对于小胖来说，他那臃肿身体根本没有柔韧性可言。
不过，虽然小胖不会爬树，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吃桑葚，他是我们团队的一员，无论是桑葚，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只要我们有口吃的，就一定少不了给他留一份。一根洋山芋都得五个人分着吃，这就是我们童年时代纯真的友情。
“你们别光顾着自己吃，帮我们也采一点啊。”小娟站在树下埋怨道。
“就是就是。”胖子跟着附和道。
“胖子，把篮子扔上来。”
“接着！”
……
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不过接下来，意外发生了。
“有蛇！”小娟突然大喊道。
“蛇？！哪？！在哪呢！”
距离小娟最近的小胖瞬间被吓到了，如果世上有比鬼更让我们感到害怕的东西，那一定就是蛇。
“小娟！蛇在哪！”我压低声音喊道，生怕惊吓到了蛇。
我、建伟、爱民，我们三人虽然也怕蛇，但是此刻的我们正站在树上，位置相对安全，所以相比小娟和小胖，我们三人要显得蛋定一些。
不过，下一秒，看着小娟那惊恐的眼神一直仰望着桑葚树，我立刻反应过来，蛇就在桑葚树上，而且就在我们的头顶上方，想到这里，我瞬间不蛋定了，一股惊恐感猛然涌上心头。
没等小娟回话，我立刻喊道：“欧舍着（我艹）！蛇在树上！快跑！”
当时我们所处的位置，距离地面差不多有三米，在蛇的威胁下，我们三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纵身跳下，然后头也不回得朝着树林外面跑去。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我们便逃出老树林，越过坟地，摆脱了危险。
“欧舍着，吓死我了。”
“还好我们跑得快。”
“哎呀…我的脚好疼啊，好像摔伤了。”
“没事，不止你疼，我也疼，疼一会就好了。”
……
那时候农村孩子身体素质一般都很好，抗揍耐摔，从三米高的地方跳下来根本不算事。
就在我们庆幸自己跑得快、没被蛇咬到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小娟呢……”我率先反应过来。
“肯定还在老树林里！”
“小胖！小娟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你怎么把她丢下了！”
“刚才那情况我哪还顾得上她啊，谁知道她为什么没跟着我跑。再说了，你们不是也没顾得上她吗。”
“你能跟我们一样吗，你离小娟最近，你跑的时候不该拉着小娟吗！”
“行了！别吵了！把小娟叫出来不就行了！”
……
“小娟！”
“小娟！”
“小娟！”
……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们不断呼喊着小娟的名字，但是，小娟并没有回应我们，也没有从老树林里走出来。
看着老树林里迟迟没有反应，我不由担忧道：“欧舍着，小娟不会是被蛇咬了吧。”
“要不去喊大人来吧。”小胖提议道。
“喊什么喊！你又皮痒啦！”建伟呵斥道。
以过往经历，我们心里清楚，现在这情况要是把大人喊过来，不管小娟有没有被蛇咬到，等我们回家后肯定是免不了一顿胖揍。（现在的父母没事不打小孩，而我们那一辈的父母没事就打小孩，因为他们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
“建伟，咱们进去把小娟带出来。”我提议道。
我猜测，小娟八成没事，应该是被蛇吓到了，女孩子嘛，见到蛇吓得腿软走不动道很正常。而我之所以叫上建伟，因为我们这些人中，属他胆子最大，如果遇到蛇，他大概率不会跑，没准还能帮我一把。
其实，我内心是非常害怕再进老树林的，因为那时候的我真的很怕蛇，但是，出于我和小娟的友情，同时也是出于我对我妈的‘敬畏’，我必须把小娟带出来。
建伟并没有拒绝我的提议，于是，我们俩在坟地周围找了两根又粗又长的树枝，就准备再次进入老树林。（农村坟地周围从来不会缺少结实的树枝，因为上坟烧纸的时候需要用树枝挑火。）
当我再次进入坟地，走向老树林，周围的坟头根本吓不到我，我的脑海中只有那条盘绕在桑葚树上的蛇，尽管我还没见过那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