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拖拉机手
“真是傻子……”柯华喃喃自语，“一群傻子……”
他背过身，不想让邵青岩看到他的眼泪。
“你们真的是傻子，我的亲人，我的学生，都选择登报与我断绝关系。”
“世人将我视作脏污，只有，你们父子和苏家那家子人，还愿靠近我们……”
看着从小敬重的叔叔露出这副模样，邵青岩内心真的很不好受。
他故作玩笑道：“行了，柯叔，我们两个大男人之间，不用哭哭啼啼的。”
“臭小子，没大没小。”
见赶不走他，柯老便将他与同在牛棚里的另外两人相互介绍。
“这是卢翟刚，是有名的中医学家。”卢翟刚忙摆手，“可别，担不起这句话，我现在顶多就是个臭采药的。”
“这位是周远东，是华清的金融学教授。”
周远东道：“咱们现在在这里，以前的名誉早就烟消云散了，不过是令人生厌的人罢了。”
柯华自嘲，“那倒也是，在这乡野间，当个农民就是我们莫大的追求了。”
他介绍邵青岩，“这是我旧友的孩子。”
“卢叔，周叔，”邵青岩道，“有我在，不说别的，不会让你们和以前一样的。”
周远东摆摆手，道：“你放心好了，我们仨在这的日子还可以。”
“是啊，”卢翟刚道，“这里的大队长是个好人，他们家里的人都挺照顾我们几把老骨头的。”
“这几年来，过的最舒心的日子，就是在青山大队了。”
了解到柯华在这的日子并没有受太大的苦难，邵青岩的心放下了一半。
只是，他还是没有听他们的，之后不和他们来往。
到了去公社的那天，苏枝枝一早就听到苏红兵在念叨。这天，她下课后，也想去看看最后这拖拉机手会是哪家的人。
谁知，她刚踏出校门。就看到苏红兵和苏老三呲着个大牙在那笑。
看见她，苏老三大喊，“枝丫头，你下课啦？三叔来送你回家。”
苏枝枝往远处一看，看到那辆高大的拖拉机，以及那上面的邵青岩。就知道了他们为何会如此高兴，看来这花落的是青山大队的。
苏枝枝走上前去，就听到苏红兵和苏老三在拌嘴。
“我说苏老三，你瞎凑什么热闹，我闺女我自己会送！”
“队长，你跟我抢什么，那牛车不用人赶啊。”苏老三道，“我和枝丫头一起坐拖拉机回去。”
“那是我的牛车么，那明明就是你的。”苏红兵道，“少来，我和我老闺女一起坐拖拉机回去。”
……
苏枝枝走到近前，听到他们争吵的内容，忍不住露出笑来。
真是的，两人加起来都快超百岁的人了，竟还比小孩子还幼稚。
看到她过来，坐在驾驶位置的邵青岩打招呼道：“苏同志。”
苏老三夸奖道：“枝丫头，邵知青这年轻小伙子可真是真人不露相，你不知道，那么多小伙子在那里，就他，咔咔两下就把拖拉机给启动了……”
面对苏老三过分真挚热情的称赞，邵青岩再是冷清的人也承受不住地红了耳根。
他抿唇，道：“三叔谬赞了。”
“miu，什么？”
苏枝枝笑，“谬赞，三叔，邵知青这是在说你太过夸奖他了，夸大了。”
苏老三嗐一声，“我知道了，他不就是想说感谢我夸他吗，城里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文绉绉的，miu赞。”
几人寒暄了几句，最终苏枝枝坐上了邵青岩开的拖拉机，苏老三和苏红兵在后头赶着牛车。
在回队里的路上，苏枝枝坐在车上看着路上的风景。
拖拉机在这个年代是稀罕，可声音也是真大。
在一片轰隆声中，苏枝枝仿佛听到邵青岩开口说话了。
“苏同志，谢谢你。”
苏枝枝怔怔地抬头看他，他的目光也看向她，证明刚的声音不是她的错觉。
“谢谢你。”
他似是在说这次选拖拉机手的事情，也似是在说别的什么。
苏枝枝粲然一笑，她不在意地摆摆手。
“不用说谢，我也没做什么，主要是我爹和队里的叔叔伯伯们。”
邵青岩低头轻笑，“是，还得感谢下青山大队的大家。”他这句话很轻很轻，轻到刚刚从嘴中说出，就被风吹散在空中了。
“邵知青，你刚刚说什么？”苏枝枝没听清，但看见他嘴唇动了动。
“没什么。”邵青岩道，“坐稳了。”
到了队里，看见邵青岩开着拖拉机回来，几乎每个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跑来围在拖拉机边。
“我的个乖乖，这就是拖拉机啊，可真是长见识了。”
“有了它，我们干农活都会轻松许多。”
“好小子，不愧是咱青山大队的！”有兴奋的队员猛拍了下邵青岩的肩膀，“居然会开拖拉机，叔今儿个高兴！晚上到叔家里喝几杯？”
“哎对对对， 铁石说的没错，邵知青，今天高兴，你来叔家喝酒，铁石家没啥好酒。”
“二狗，你少来，你家就能有什么好东西？”
……
他被簇拥在人群中央，听着耳边他们亲切的乡音，质朴的话语……
邵青岩突然觉得，青山大队，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
苏红兵和苏老三两人在后方赶来，“都干嘛干嘛呢，不用上工啊？”
听到苏红兵的话语，众人纷纷扛着锄头就往地里头走，走前不死心地捎带着摸了几把拖拉机。
苏红兵看得又心疼又好笑，“一个个都老大不小了，还跟小孩子一样，没见过拖拉机长什么样啊……”
他说完这句话，就对上了苏枝枝的目光。
苏红兵难得有点心虚，他把手放在背后。心想：按理枝枝应该不知道他也和他们一样围观过拖拉机的，怎么那个眼神看他？
难道……苏红兵的目光落在苏老三身上，他狠瞪他一眼，这个大嘴巴。
苏老三只觉得莫名其妙，“我说大队长，你这是干什么，我最近可没犯什么事吧……”
“滚滚滚，你给我走远点。”苏红兵嫌弃道，“看到你我就眼睛痛。”
苏老三嘴一撇，道：“我说大队长，你可快收起你那副官腔样，别吓到我们十里八项唯一的拖拉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