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鬼楼
余也是浑浑噩噩地跟着宋执右回去的。宋执右走一步，他跟一步。
直到宋执右突然停住脚步，余也埋头往前走，一时不察，撞在了他的背上。
余也终于清醒过来了，揉着脑壳抱怨：“你干嘛突然停下。”
宋执右指指面前的甜品店：“到了。”
“……哦。”
他怎么没发现呢。
都怪宋执右，谁叫他好端端的要说那番话。
但凡遇事不成，余也都赖他。
余也慢吞吞地进去收拾东西，努力了半天才把在店里乱窜的右右抓住，装进便携猫包里。仰头发现宋执右已经做好了关店的准备，赶紧跟着出去。
宋执右关了门，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问：“我送你回去？”
余也眨眨眼，扭扭捏捏地道：“这样不好吧。”
宋执右直男发言，真实地表达了他的疑惑：“为什么？”
最后余也推拒不下，当然他也没那么想拒绝，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执右走过去。
他看着周家巷口那可怜几个的停车位里停的保时捷，终于知道前两天巷子里的那群大爷在聊的豪车是谁的了。
余也问出了一个他好奇已久的问题：“你每天这么早来，该不会是抢停车位吧？”
宋执右看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余也自顾自地分析得起劲，越想越有道理。
上了车，宋执右问他：“你住哪儿？”
余也报了个地名，宋执右皱眉。
那是a市近郊的一个楼盘，在a市赫赫有名。倒不是因为它的房价地价，纯粹是因为某些诡谈。在a市这样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有时候墓地比房价还来得高。但死亡总是不可避免的，就有人选择买一个小户型的房子，把骨灰放在里面供着。
也不知道是哪个开发商这么鬼才，余也住的这个楼盘表面上是卖给人住的，其实从户型到设计都是奔着赚死人钱去的。这就导致那边的楼盘基本大部分都被骨灰坛占领，一般人受不了街坊邻居都是死人，瘆得慌，也就没人愿意住那里。
长此以往，那里就有了“鬼楼”的盛名。
余也住的就是那边其中一栋。
他像是看出了宋执右的疑惑，解释道：“那里清静。”
余也说的是实话，那里住的活人少，心声自然也少，起码在那儿能睡个好觉，哪还在乎什么阴森不阴森的。
保时捷驶入小区，停下。
余也抱着右右下车，正打算跟宋执右道别，却见他锁了车门也跟着下来。
宋执右问得礼貌：“可以上去坐坐吗？”
但余也看他气定神闲，仿佛来工作岗位视察的领导，怎么也不像表面上那副礼貌客气。
余也无奈，连声道：“去去去。”
他们进楼，上了电梯，余也一边热情地给他介绍邻居：
“这层是张家，他们家二舅和二大爷都住这儿。”
“哦上头住的是李老太，她女儿偶尔会来，说是以后有机会也住一块儿。”
“我对门住的是个建筑师，听说这小区就是他设计的，但好像熬夜太过，猝死了。”
余也喋喋不休，宋执右就边走边安静地听，不时点点头应和。
“你们这儿挺热闹。”他说。
他们走到了余也家门口，余也边掏钥匙边表示赞同：“对对，就是他们不大出门。”
开门进去，是一间不大的一室居。
余也给宋执右拿拖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有点乱，别介意。”
宋执右道了谢，环顾发现余也倒也没谦虚。
房间不大，家具也不多，但布置得十分舒适。一张床、一张电脑桌、一个小茶几。柔软的床上早已换上了厚被子，被子没叠，散乱地堆在那儿，上面还扔着几件衣服。
余也见宋执右一直盯着那里，赶紧几步上前，飞快地拿起那几件衣服塞进脏衣篮里，随手理了理被子和床单，脑子里飞快地找借口：
“哦，那什么……今天早上起得急，没来得及收拾。”
宋执右欲言又止，不忍心戳穿他今天十一点才来的事实。
他很体贴地点头，像是信了他的说辞：“嗯，确实。”
余也拉出电脑椅给宋执右坐，再将右右从包里放出来，然后席地坐在地毯上，挨着小茶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宋执右闲聊。
他问宋执右：“你跟你爸妈一起住吗？”
他说着，想象了一下那种豪宅，宽阔的中央楼梯和铺着整洁桌布的长桌——就是两端坐的人说话都要靠吼的那种。
谁知宋执右却摇了摇头：“没有，我一个人住。”
余也又脑补了一系列不愿意继承家产就滚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的戏码，还没来得及感叹，抬头就见宋执右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像是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鬼东西。
余也尴尬地笑了笑，不作声了，喝口茶压压惊。
倒是宋执右看着他，突然开口：“我是被收养的。”
余也诧异地抬头看他，虽然他早已有所猜测，没想到宋执右会主动说起来。
只听宋执右继续往下说：“我养父母和我父母是好友，他们去世后，我就被秦家收养了。”
余也想起了他给宋执右算的卦，以及当时他的表情和反应，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这回宋执右没再露出之前那样悲伤的表情，他的面容沉静，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些。
“他们是警察，在一个……案子中，牺牲了。”
“这样啊……”
余也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对方。他这才明白宋执右的那些习惯是哪里来的。
宋执右仔细观察着余也的表情，却没看出什么异样。正在他想要进一步试探的时候，不料余也突然开口。
“但你的养父母对你很好吧，包括你哥哥也很关心你。”余也摸了摸鼻子，道：“我的水平很一般的，那天我说的不对。”
他对宋执右笑：“你的命应该很好才对，一生平安顺遂。”
他越说，眼神越发坚定，笑容也越发灿烂。
宋执右看着，一时有点恍神。他忍不住开口问：“那你呢？”
“嗯？”
“你的命……怎么样？”
余也摆摆手，说：“给自己算都不准的，我也没试过，不知道。估计一般吧，这么多年过来，也没什么特别好的事发生。”
他低头掰着手指一一数：“我一没父母，二没朋友，三还没钱。你说我这命里还剩什么？”
数完他自己也乐了，啧啧叹息：“这么一想，还挺惨的。”
却听宋执右打断了他：“没有。”
余也仰起脸看他，见他一脸认真，像是许下了某种承诺：
“一生还长，都会有的。”
余也错愕片刻，很快就不以为意，他冲宋执右笑，说：“那借你吉言。”
他们聊了会儿，天色也不早了。余也正琢磨着等会吃什么，却听楼上突然传来一声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
余也心想，又来了。
他见宋执右诧异地抬头看，赶紧冲他解释：“我楼上住了对夫妻。”
他补充：“活的。”
跟着那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后，是依稀传来的争吵和谩骂，过了会儿似乎还动上了手。
余也已经习惯了，不为所动，说：“我搬进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住这儿了，经常这样。”
宋执右突然问：“那你……吵吗？”
余也心头一跳，但他想了想，宋执右问的应该是他们的争执声，而不是心声。
也是，宋执右怎么会想到那一层。
他安了心，模模糊糊地回答：“还行吧，毕竟我周围也就住着他们了。”
余也搓搓手，想问天都黑了，宋执右什么时候走。可宋执右老是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跟在等什么似的。
突然之间，只见外面突地电光一闪，紧接着一道闷雷响起，跟着就是瓢泼大雨。
再看一直坐着，八风不动的宋执右像是等到了他想要的，这才幽幽地开口：“哦，怎么下雨了，这回去还挺不方便的。”
说完，他又直勾勾地看向余也。
余也额角青筋一跳，他总觉得这人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他假笑道：“也是，要不你再等会儿，应该很快就不下了。”
宋执右不置可否，点点头。两个人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电视，一个两个的心思却都放在窗外的雨上。中途余也还问宋执右饿不饿，然后转头掏出两桶泡面。
宋执右沉默，余也当没看见。
“我这儿只有这个了。”
“好。”
宋执右接得爽快，撩起袖子，也不在乎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沾染了泡面的味道。
他们吃了泡面又等了一会儿，谁知都九点了，这雨非但没有停，反而还愈演愈烈。
宋执右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口两个扣子，紧盯着余也的眼睛，说：“这雨好像不会停了。”
余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的脸上划到他敞开的领口，又欲盖弥彰地飞快移开视线。
“那怎么办？”
宋执右轻笑，声音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回荡：
“那你能留我住一晚吗？”
总觉得被套路了。
这该死的男人。
余也紧张地动了动喉结，也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耳朵早已又红成了一片，连带着脸颊两侧也是淡淡的绯红。他的眼神乱飘，就是不愿意落在房间里另一个人身上。
右右不知何时漫步过来，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余也飞快地抱起右右，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将脸死死地埋在右右柔软的肚子上，不管小猫咪挣扎着喵喵叫。
余也闷闷地开口，看上去倒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哦，那也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