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楚宁盯着寇宇轩的照片看了好久，这些年他刻意不去触碰的记忆瞬间找到了突破口，蜂涌而出，连很多以前他没太在意的事情，现在都能清楚的想起来每一个细节。
楚宁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跪在地上的，也不知道张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他回神想找张昊的时候就看到张昊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张简易小桌子、一瓶白酒和一袋酒鬼花生。
“陪我和你寇叔喝点？”张昊说完也不听楚宁回答就万分随性的先坐在了地上。
他打开白酒，先给寇宇轩倒了一盅，楚宁见张昊开始往他自己跟前的酒盅里倒酒，就端起第一杯酒放在了寇宇轩的照片跟前，再回来张昊已经给他也倒好了酒。
“来，楚宁，咱们爷仨先走一个。”
楚宁举起酒杯，先和张昊碰了一下，又转头看向寇宇轩，抬了抬手里的酒盅，“张叔，寇叔，我敬你们。”
楚宁说完就仰头把酒盅里的白酒一口干了，张昊看着楚宁的酒盅，眨了眨眼，也仰头干了酒盅里的酒。
“老寇，看到没？这就叫长江后浪推前浪，看小宁喝酒的这个劲儿，有咱俩当年的气势，厉害。”
其实，楚宁对自己的酒量半点数都没有，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敬长辈的酒就该喝完才算诚意。一杯酒下肚，楚宁捏了颗花生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听张昊跟寇宇轩念叨。
“明明咱们俩一块儿带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不点，又黑又瘦，一双大眼睛跟绑在额头上似的，活像非洲逃难来的孩子，可现在，你看看，已经是个一米八几的帅小伙儿喽。哎！不服老是不行啦。”
张昊说着说着就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见楚宁一直看他，张昊笑着放下酒盅，看着楚宁问道，“都上高一了，想过以后做什么没？”
楚宁看着张昊，好半天没说话，张昊端起酒盅在楚宁的酒盅上碰了一下，“怎么不说话？没想过？”
张昊放下酒盅，捏着花生米往嘴里扔，“上了高中以后时间过的就快了，老师开始天天念叨高考，念的耳朵都起了厚茧，等你终于松一口气的时候就会发现高考已经尽在眼前。小宁，有目标才会有动力，也是时候好好想想以后想做什么了？”
听完张昊的话，楚宁拿起白酒给张昊倒满，“张叔，你是想让我考军校，然后进部队跟着你，对吗？”
张昊没再喝酒，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上，又抽了一根出来，站起身走到寇宇轩的照片前，把烟放在了酒盅边上。
“其实老寇刚把你捡回来那会儿跟我聊过这事儿，他说要送你去上学，如果成绩好将来就考军校，然后再进部队，学历高也有优势，。可如果你的成绩不好，等你高考结束我们就把你弄到我们手底下来当兵，让你一边训练一边再学点技术。”
“我和你寇叔那会儿虽然都还只是个班长，但我们都觉得养着你挺有意思的，我们多执行几次任务，再多立几个功，肯定能往上升，等到你高考结束，我们俩肯定能罩住你。”
“所以，寇叔是因为我才去拼命的？”楚宁看着张昊，声音有点发颤，眼见着张昊楞了一下，他的心跟着一揪，接着说道，“是不是寇叔着急想立功才那么拼命的？要不也不会……”
“不是！”楚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昊喝止了，张昊见楚宁一脸执拗的想知道真相，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声说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寇叔是怎么牺牲的？”
张昊猛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熄灭，然后缓缓的吐出烟雾。
在一片烟雾升腾中，张昊冷声说道，“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一对一的，一个进攻配一个掩护，老寇当时的任务是掩护战友撤退，可最后一天老寇掩护的那个战友突然身体不适，上吐下泻。”
“所以，寇叔从掩护变成了进攻。”
“嗯。”张昊点头，“这个任务，我们从勘察到计划，再到最后的执行，花了有半年的时间，任务对象一直踪迹不定，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人，肯定不能在最后一步上因为一个人就放弃。”
“老寇从掩护变成了进攻，新配给他的掩护跟他没磨合过，默契不够，老寇撤退的时候掩护出枪慢了一秒，可就是这一秒，老寇被子弹打中了心脏，送去医院抢救的路上就没了呼吸。”
楚宁坐在小桌子前，低着头好半天都没说话，张昊见他这样，接着说道，“在救护车上，他拉着我的手说让我好好把你养大，还说，如果你不喜欢当兵就不要强迫你，让你选择你喜欢走的路，反正你有训练的底子在，出去了也不会被欺负。”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楚宁紧紧捏着酒盅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张昊走到他面前蹲下，低声说道，“我那时候心里只有为老寇报仇，我要亲眼看着抓回来的那几个人伏法。”
张昊说着，重重的在楚宁的肩上拍了两下，“小宁，对不起，如果当时我能多关心你一点，多跟你聊聊，你也不至于因为胡思乱想就偷偷离开。”
听到张昊道歉，楚宁的心揪着的疼，他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太懦弱，是我不敢面对。”
“好了，都是大小伙子了，怎么还掉眼泪呢，我刚才跟你说的事儿你好好想想，不着急回答我。”
楚宁抬头看了张昊一眼，把自己的酒盅倒满，端着酒盅，站起身走到寇宇轩的照片前，和寇宇轩的杯子碰了一下，低声说道，“对不起啊寇叔，我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
“什么？”
张昊刚捏的花生米被他一个用力捏的粉碎，他看着楚宁，眉头拧在了一起。
“我承认我很喜欢军营，但我不想当兵。”
“楚宁，你是天生的好兵，如果你当兵，以后肯定比我强，你别着急做决定，再好好想想。”
楚宁把酒盅里的酒喝光，走回张昊对面坐下，把酒盅放在小桌子上。
“张叔，心无挂碍才能无所顾忌的冲锋陷阵，想立功、想往上升，总少不了要去执行各种任务，我……不能冒这个险。”
“你心里有人了？”
楚宁点头，“来的路上我跟你简单说过我这九年的生活，我会变成今天这样，并不是因为我是市长的儿子，而是因为我身边有了凌羽。”
“凌羽？”
“嗯，就是一直和我待在一块儿的那个男孩，娃娃脸，怎么看都很可爱。”
“他就像个小太阳一样，永远散发着光和热，七岁时，寇叔和你对我的无微不至让我敞开心扉，想要好好生活，可变故来的突然，我再次迷失了方向。”
“我拼命学习，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可我却不知道拿第一有什么用，我没有人可以说，也没有人期待我的成绩，不过，这一切在我走进凌家，见到凌羽以后开始变了。”
“他会冲我撒娇，让我做这个做那个，他让我觉得我是被需要的，被关注的，也让我感受到我是被爱和被期待的。”
“是他让我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情，也是他让我开始怕死。”
张昊看着楚宁，抿了口酒盅里的酒，“你们是兄弟。”
楚宁垂下眼睑，点了点头，“是，我和他是兄弟，到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既然他心里时刻惦记我，我就不能让他每天活在提心吊胆里。”
“如果我当了兵，每次去执行任务，最担心我的人肯定不是我自己，而是他，万一我像寇叔一样……”
“够了！”
楚宁抿唇，接着说道，“如果我执行任务，一去不回，就那么突然消失了，他肯定会崩溃的。”
楚宁这时候还完全不知道，他拒绝当兵时说给张昊听的这句话竟然在未来某个昏暗阴冷的大雨天一语成谶。
不知不觉的，一瓶白酒竟然快见底了，楚宁拿起酒瓶晃了晃，又给自己倒了一盅，端起来在张昊的酒盅上碰了一下，“张叔，对不起，我怕死，当不了好兵了。”
张昊看着手里的酒盅，三根手指捏着来回转动，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仰头把酒干了。
“老寇，看到没？咱们俩的那点打算注定是用不上了。”
楚宁听得难受，却不想妥协，凌羽是他的命，他宁愿自己吃点苦、绕点路，也不愿意凌羽每天活在提心吊胆里，更不愿意凌羽像曾经的他一样，每天盼着、等着，最后却等来一个已牺牲的噩耗。
光是想想凌羽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就已经心疼的喘不过气，若是来真的……
他真的做不到，他舍不得让凌羽受这样的罪。
好一会儿，楚宁和张昊都没说话，直到缅怀堂里发出咚的一声响，楚宁被吓了一跳，连忙四处看，张昊才低声说道，“没事，别怕，是钟声，已经一点了，咱们回吧，明天还要训练。”
“张叔，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张昊笑着拍了拍楚宁的肩膀，摇了摇头，“我又不是老古董，非逼着你按着我给你铺的路走，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挺好的，只是你要记着，不管时候都有我和你寇叔在你背后。不管你是把我当爹还是当叔，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儿子。”
楚宁走到张昊面前，用力抱住张昊，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记得，以后只要有时间我就来看你，你出去办事也可以路过一下去学校找我，放心吧，就算不当兵我也能过得很好。”
张昊轻笑，拍了拍楚宁的后背，“嗯，我知道。”
楚宁放开张昊，走到寇宇轩的照片前，抬手摸了摸寇宇轩的脸，“寇叔，今天当着你的面我给张叔一个承诺，从今以后我就把张叔当爹伺候了，以后我养他，我给他养老送终，等到他百年之后，我再送他来陪你，到时候，咱们爷仨还这么喝酒。”
“臭小子，浑说什么呢。”张昊走到楚宁身边，抬手揉了揉楚宁的头发，又摸了摸寇宇轩的脸，笑着说道，“别羡慕我，谁让你丢下我们先走了呢，我带我们的儿子走了啊，他明天还军训呢，我可不会因为你就对他手下留情。”
宿管那边得了张昊的交代，没有为难楚宁就让他回了宿舍，楚宁到宿舍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
不得不说，他们宿舍的人睡相都挺好的，没人打呼也没人磨牙，睡得都挺香。
楚宁轻手轻脚的走到床梯边却没有上去，他借着月光看着凌羽的睡颜，想着和张昊说的话，可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想靠近。
等楚宁听到凌羽的哼唧声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坐在了凌羽床边，还抬手摸了摸凌羽的脸。
“唔，哥？你回来了。”
“嘘~~~”楚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凌羽立刻不说话了，他双眼迷蒙的看着楚宁，然后对楚宁伸出了双手，轻声说了两个字，抱抱。
楚宁伸出双臂抱紧凌羽，深深的吸了一口凌羽的味道，然后转头在凌羽的耳垂上亲了一下，又拍了拍凌羽的背，“乖，继续睡吧。”
凌羽在楚宁的颈间蹭了蹭，趴在楚宁的耳边轻声说道，“哥，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充电，千万别跟我客气。”
“嗯，已经充满了，谢谢男朋友。”楚宁说着又在凌羽的脸上亲了一下，“睡吧，晚安。”
凌羽也在楚宁的脸上亲了一下，“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