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观念的差异
对于这些来自整个长安的功勋贵族和达官显贵之家庭的男青年们而言，结果自然是很悲惨的。包括这一批在军事学院就读的年轻学员在内的48人，横七竖八的，尽数瘫倒在地。这些人的武术战力并不弱，毕竟从小有所训练，而且家境殷实从而不缺乏蛋白质等营养的摄入。
尤其是薛慎惑、王珣、苏震疆等几位将门虎子龙孙，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年轻气盛的汉子，面对李安乐基本都撑不住两招。毕竟现在李安乐就仿佛是自带一台上百马力的发动机的机动车，而这些汉子都只相当于自带一具不到1马力的发动机的滑板车，这就是能量输出能力的巨大差距！
刚才的场面刺激而火爆异常，擂台上的诸位挑战者三五成群地被李安乐击倒在地、口吐白沫，最终站着的只剩薛讷一人！他，撑住了李安乐的四次弹腿攻击！
诚然，李安乐没有太认真出手，不然容易闹出人命。但不可否认，他真不愧是薛仁贵大将的长子，年纪轻轻就如此孔武有力！薛讷岁数就比李安乐大一岁而已，武艺高深且军事天赋颇高，在军事学院的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可以说，现场观赛的大多官员和贵族人士看来，他是这些众多未婚青年男当中的最有力的冠军争夺者。
然而，薛讷一开始就没指望自己能赢得过李安乐。实际上在他眼里，辅国殿下是自己的师尊！他之所以参与挑战赛，当然是想检验自己一番。
安乐也看得出来薛讷的心思，所以特意对这位同学下手更轻了一点点。她对其他47人都是凶狠的转体侧踢或者简单的一记掌推。但在处理薛讷的时候安乐只是轻盈迅捷地近身一靠，旋即双手反向一挒，抓住他的腋窝和手臂的瞬间，便在向后转身而去的同时将薛讷的身体向后轻轻一甩，于是乎薛讷就飞出了十几步远。
不过薛讷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摔法就被打倒。他的身体方向感和平衡感非常好，就在李安乐将他甩飞出去的空档时间，他赶紧回过神来了，就顺着惯性往后空翻了两周，然后便调整好姿态，谨慎地观察李安乐的动向。
见状，李安乐显露出颇为赞赏的表情：“薛讷，看样子你父亲真是没白养你嘞！你可以在我手里撑过五招，可见进步不少！”
薛讷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赞赏而有所懈怠，内心深处没有任何一点轻松的感觉。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位殿下刚才施展的四次弹腿攻击的劲道都明显不如与皇帝比武的时候施展的那般恐怖。很明显，殿下刚才一开始就已经是故意放水了。
“多谢殿下夸奖。但是我明白，殿下您若不手下留情，我早就倒下了。”薛讷一脸谦虚道。
不过这番话并没有换来李安乐的客气。
李安乐睁亮双眼直视这位小伙子，表情毫无波澜，“嗯，你很诚实。那么，你想见识见识本宫稍微狠一点的样子么？”
薛讷听出了她话语间的一丝不悦或者不耐烦，冷汗瞬间顺着太阳穴直流而下。他心里非常清楚李安乐的厉害。她所谓的稍微狠一点的样子，就是碾盘子大的石板跟纸糊似的被掰碎了。
短暂思量几秒，薛讷的目光一沉。他坚定地行揖答曰：“承蒙殿下赐教！”
对嘛，殿下毕竟是自己的恩师，她怎么可能舍得真把自己的学生打成残废呢？
听到这番回答，李安乐并不觉得意外，她也没花任何心思去探测这些学生的想法。
“这是你说的哦。”
李安乐的话音刚落，人狠话不多的冰山美少女一息之间便突入薛讷的眼帘。
在薛讷昏迷前的那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薛讷只见到如鬼魅般赫然闪现至自己眼前的那绝世佳人的那双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双瞳。
扑通一声，薛讷瘫倒在地。目睹之一切的所有的人，都没看清楚李安乐究竟用了什么招数在眨眼间击倒薛讷。
扫视一圈，李安乐也不再看那四十八名挑战者第二眼，便昂首阔步到马球场擂台的中央。安乐高举右臂，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做出表示胜利的手势。
此时，她的那张动人心魄的绝色容颜显得略有一丝清冷。但看到康宁做出同样的手势的时候，安乐露出了微笑，脸上的清冷一扫而空，仿佛一道温暖的朝阳照进了自己的心房！
“辅国圣武长公主，完胜！”观礼台上的李康宁毫不掩饰自己的笑意，拍手点赞道，“哦，以后该称你为天策镇国长公主咯！”
李安乐冷哼一声，其表情显得并不买账，“怎的？又给我插个没卵子用的头衔？”
“特地设置的超一品如何？超越三公与正常的亲王和公主。”康宁一脸认真地表示。
“光是头衔高也太没趣了。要不，锦衣卫全归我管呗？”安乐也同样显得很认真。
“不是早就都归你管了嘛？名义上的手续何须强调呢？”李康宁大方了当地回应。
是的，如今锦衣卫这头庞然巨兽早就是李安乐代管了。
此刻吏部尚书许圉师把现场的这一切看在眼里。听到安乐与康宁的这番对话，许圉师顿时脸色大变。他没想到辅国殿下竟然与圣人讨论分享权力的事情！尤其是锦衣卫，这种包含了侦缉内外情报与守护帝国中枢为主要任务的涉及帝国安全的核心部门。
许圉师心里犯嘀咕了。按照正常的剧本，帝王为了自己的至高权力，不可能与他人分享权力才对。这至尊已经年过十五了，随着至尊年龄的增长，应该会更渴望唯我独尊才对。但是现状看起来怎么有些不对劲呢？就算是再信任自己的亲人，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早已洞悉许圉师的心态的李康宁，此时转过身来问道：“圉师，你看到安乐的风采，有何感想？”
此时他许圉师有些郁闷，他想起前几天自己被圣人训斥了一顿的那个场景。当时圣人直接抨击了吏部尚书许圉师为首的几名官员在考验科举及第者们的时候以貌取人、主观歧视性太严重的问题。
从五月五日那天开始，吏部的选官考试干脆也被李康宁改成了以笔试为主、以面谈为辅。在康宁的设计中，笔试内容是关于实际政务工作；而面试也不以诗词歌赋和书法为评价依据，而是要让这些储备干部口述自己对时政的分析。
对于李康宁给出的这种指示，许圉师也客观地表示赞同。毕竟这样的选官制度更趋于公平合理，可以让寒门士子获得更多的机会。许圉师自己也不太希望看到朝廷要职都被高门豪族垄断的前景，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理解皇帝陛下为何要提升女子的社会地位。
“回禀圣人，辅国殿下英武不凡，才华仅次于陛下，不愧是大唐的第一奇女子！”许圉师恭敬道。
而李康宁周围的其他官员正想表达同样的观点的时候，康宁抬头仰望天边的云彩：“你还是太低估咱家老姐了，她的才能与我相当，有些方面她更胜于我。”
话音未落，李康宁的深邃视线落在许圉师的身上，仿佛洞穿了这位大叔的魂髓，“正因为我是男的，她是女的，所以你就更倾向于认为我比她更强。所以，你潜意识里的男尊女卑观念还是很根深蒂固。不过朕也不需要你现在就改变这个老观念，也不强迫你改变。”
听到这里，无论是许圉师，还是刘仁轨、戴至德、张文瓘这三位宰相，还是御史大夫魏元涛，都感觉心头一震。此时在场的官员们都意识到这位神奇帝皇又要折腾什么大事儿了，但他们已经完全跟不上李康宁的思维节奏了。
至尊到底想干啥？一时间，几乎无人捉摸得透彻。只有陆军大将王方翼略有所思着点了点头。
李康宁也不屑于所谓的帝王心术，而是直截了当道：“看来，诸位公卿还是要继续提升知识水平。只要有合适的工具，女人也一样可以做到男人干的事情。未来总有一天，我大唐的女性能顶半边天！”
王方翼立刻反应过来了：“圣人您的意思是，就像是假如有两头牛牵引曲辕犁耕地，一个妇人也可以在相同时间内完成一个壮汉的耕地工作。”
魏元涛质疑道：“可是，修路、架桥、运河疏浚、兴修水利等工程，总不能让妇女来干吧？”
“当然不至于让妇女干那些重苦力工作，毕竟现在工程机械还不够发达。”李康宁神色清淡道，“不过你们也看到了蒸汽机的潜力了吧？这只是神机局众多成果的一个代表作。只要科技继续发展下去，你们可以看到更多种类的实用机器。总有一天，无论是用于修路的机器，还是架桥相关的机械，还是疏浚机械，还是挖水渠的机械，都可以由身体并不强壮的人来操作。”
“远古的时候，华夏大地还处于母系社会的时候，由于女子的采集劳动是部落的稳定可靠的物资来源，女性的地位相对较高。而随着农业的出现，由于技术的落后，体力劳作的重要性显露出来的，男性的经济地位日益提升。但随着我们大唐的科技水平的继续发展，体力劳动的主导地位逐渐被脑力劳动取代的时候，那么整个国家总体而言，女人可以拥有与男人大致相当的工作效率。”
李康宁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些思想还算开放、积极、有活力的大臣们意识到女子的潜力。如果大唐的有效劳动力变相地增加近乎一倍，对于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来说无疑有重要的促进作用。性别的歧视，对人类社会的发展而言无疑是一种无用的内耗。
要消除这种歧视和偏见，当然不可能让李康宁和李安乐去花时间说服每一个人，也更不可能靠几份诏书就能有所成效。他与她想要做的，就是要在提升科技和生产力水平的同时，想方设法从上而下地逐渐改变整个帝国的意识形态。
说白了，尊卑观念并不能从自然界的客观物理法则身上找到依据，这些观念都是人类自己想象出来的。人类文明能发展起来，首先当然要归功于人类自己的“想象力”。并且，成千上万的地球人会因为某一种虚构的概念而团结成一个命运共同体，从而为了一个目标而共同奋斗。虽然普罗大众并不一定会深究这些“目标”到底本质是什么，但是人们往往会相信什么样的“目标”对自己和群体是有利的！
那些由人类想象出的道德、法律、信誉、权力、价值观、宗教等虚构的事物，都是所谓的意识形态的总和的一部分。尽管都是人类通过自己的思考和想象来构建的，本身并不是所谓的“宇宙真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不同历史阶段的不同的意识形态总体来说对人类的凝聚力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或许一两个人狩猎很容易失败，但是当智人势力集结起上千人的狩猎大军的时候，这支有分工合作的有组织的武装队伍就是一支摧枯拉朽的力量！强如猛犸也要倒在智人大军的脚下！而要让上千人团结在一起，那么就需要某种强大的凝聚力！而这种凝聚力往往就来源于人们对某种观念的坚信。
但是，当某一种观念并不适合于人类社会的发展的时候，该改变就要理直气壮地改变！李康宁之所以让陈婷娟去担任爱州刺史，就是要让她去边陲之地干出实绩，从而让朝中官员认识到女人也可以干地方行政管理的工作。
比较幸运的是，此时大唐的人文环境和社会环境对女性的歧视程度并没后世的某些废物王朝那么恶劣。此时的人们对于“女中豪杰”往往还是很赞赏的。这也是为什么曹萱灵如今能凭借军功晋升到上校军衔，成为第4禁卫旅的禁卫步兵团的团长。
“朕希望在更多的领域看到的是，未来的大唐帝国有越来越多的女中豪杰为国家效力！前几天朕的运气不错，在制科考试上正巧发现陈婷娟这个人才。所以朕就让陈婷娟去开个头，当第一个女刺史。”
李康宁所提及的制科考试就是在含元殿举行的，也被民间称为殿试。这是皇帝亲自下诏才可以举行的选官考试，由帝皇亲自主持监考，或者由皇帝授权的一名地位崇高者来主持。通过进士科、明经科、明法科、明算科、理工科等各类常科考试的录取者以及各地推荐的学者都可以来参加制科考试。通过制科考试的录取者，与明算科、技术科、天文科等关于科学技术类的考试科目的录取者一样，都是可以直接被分配到公务岗位的。
所以说，如果通过明经科、进士科、明法科考试的各科录取者若不能通过吏部选试，那么还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在吏部进修一年，等熟悉政务了再参加第二年的吏部选试；要么直接参加制科考试。
张文瓘这时候就说道：“圣人，臣还是有些不大明白。既然圣人您如此看好陈婷娟贤士的才华，为何要让这位女贤士去爱州那么偏远的地方？”
张文瓘这样的传统文官只觉得爱州那么边陲的地方一般是遭贬谪的官员待的。毕竟他脑子里只懂得岭南诸州的条件比较艰苦。
康宁瞬间洞悉了他的想法，就告诫道：“张公！大唐的边陲不能永远是边陲，大唐的边陲不能永远继续落后下去。现在爱州的城市和乡村的人口加起来也就大约五万人，规模相当于中原人口密集地区的一个大一点的县，让陈婷娟她练练手也不错。而且这家伙正好是爱州人，出身于泷州陈氏宗族，对当地的情况比较了解。我对她能治理好爱州有信心！”
张文瓘听到圣人这么说了，就不好意思地低头了。他此时还无法想象这位圣人的雄心到底宏大到何等地步。但张文瓘他至少明白，李康宁的雄心早已超越了他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
这时李安乐跑上来，一溜烟的就蹿到李康宁身边。
“若不是在制科脱颖而出，她就只能作为储备干部在吏部晾着至少一年。”她一边把手搭在康宁的肩上，一边对许圉师说道，“其实仔细想想，陈婷娟也不是大唐的第一个管政务的女性官员。她充其量只能算第三个。”安乐的存在感又一次爆棚起来。
“对呀，且不说你自己就是。神机局船舶工业部的姬璇，以及咱们的兕子姑姑也是参与政务的文官了。”李康宁和煦地微笑道。
这时，礼部尚书赵仁本开始不淡定了：“殿下，晋阳大长公主何时参与政务了？”
“哦，你还没接到通知吗？”李安乐故作惊讶道，“你们礼部明天就要割出一个新部门，也就是教育部了。至于教育部的尚书人选，早就定好了。赵仁本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晋阳大长公主李明达之前已经是戴着皇家太学府大学士的头衔了，现在还要当教育部尚书？
一时间，现场好像快要炸锅了。
然而，无人敢于明确反对。
毕竟，在场的官员和贵族们都慑于李安乐散发出的威严气场。
他们往往想在官场混得更长久，当然更愿意讨好皇帝。更何况，在政府体制上的适当调整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违背底线原则。而且新版本的帝国法律——《开天律》并不禁止女子为官。
反正不会出大乱子，何必得罪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呢？帝国的绝大多数官僚并不迂腐，他们的想法不过如此。
“好了，安乐别吓唬老人家了，咱们该出宫大搓一顿了。”李康宁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李安乐往外走。
“行啊，今天去4号楼，必须要油炸鸡块、煎饼！不许提别的！”安乐一边将手搭在他肩上，一边说道。
李康宁也不忘回头吩咐：“诸位当中若有闲情逸致的，来跟咱们去吃一顿午饭。”
见皇帝陛下这么说了，王方翼、戴至德、刘仁轨十几名高层官员就赶紧跟上了。而张文瓘表示自己要去审阅公文，所以就先行离开了。
望着皇帝与辅国殿下逐渐远去的背影，许圉师和赵仁本面面相觑。
赵仁本感叹道：“礼部一分为二，恐怕以后的礼部要变成闲职咯。”
许圉师却不以为然道：“赵尚书，你以为你们礼部管得过来那么多事吗？据我所知，第二批孤幼院就有二百多所，每个州府和县城皆设立小学，每个行台还要设立中学。这些学校所需的建设和管理，你们礼部管得过来么？呵呵！”
说罢，许圉师甩了一下袖子，踏步离去，不再回头看赵仁本第二眼。
赵仁本轻叹一声，轻微地摇了摇头，“这帮老狐狸现在怎么都不爱兜圈子？这么直白”
此时赵仁本他不知道，自己和这帮同僚的心理习惯都在潜移默化地变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