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风波暂定埋军骨,冲冠一怒为红颜(九)
“祖父呢?”长灯问
“在里面呢!”赵嬷嬷擦了擦眼泪道,“我去给姑娘煮点茶。”
“赵嬷嬷不麻烦了,将我带回来的人先安顿好。”
长灯走进房中,就看着林弦圭低着头坐在软榻上,身侧的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因为窗外的风,将他的身影照得晃晃悠悠。
长灯起身去关窗户。
这才发现原来院子可以这样的静,原来贾氏说的都是真的,这院里当真有蟋蟀的叫声。
“嗯~吱吱吗?”林弦圭被窗户的吱呀声吵醒。
“嗯!祖父您醒了。”长灯上前搀扶林弦圭。
“我扶您去床上休息吧!”
林弦圭的腰彻底直不起来了,他走到门前,风透过纱帘吹起了他的白发。
“刮风了,要下雨了!”林弦圭喃喃道
“是呀!要下雨了。但是祖父放心,祖母和妹妹的马车很严实不会漏雨。”长灯笑着安慰道
“祖父,咱们也走吧?行吗?”长灯近乎请求
“祖父老了,腿脚也不方便了,经不起那个折腾。明日就带着陈晏和你父亲走吧,把你父亲弄走。”他眼中含着浑浊的泪,加重后面的两个字,似是命令。
长灯跪在他的脚边,头趴在他的腿上,食指抵在嘴边,喉咙酸涩的说不出话来,她干咽了咽口水,任由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祖父不走,我也不走,吱吱哪也不去,就陪在您身边。”
他真的老了,看不清了,手也抖了,他抚摸着长灯微微颤抖的身躯,“祖父还记得,你娘生你的时候,祖父见地第一眼,你就笑了,笑很有劲,哭的也很有劲。那个时候祖父一只手就能把你抱起来”
林弦圭颤颤巍巍的擦了擦眼泪,“你小时候祖父一直担心你,担心你像你父亲一样不能成才,你娘把你教的很好。”
“还记得你七岁的时候从书院回来,刚见到我,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又胆怯,又懵懂,从那以后也懂事了许多,但是又拘谨了许多,其实祖父还是希望你和小时候一样,胆大洒脱,这一点和你祖母年轻的时候很像,你父亲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他像极了你祖母”
“你祖母生于世家大族,可是幼年家族突遭横祸,才转了性子。吱吱,往后多陪陪她,她其实最怕冷清”
“嗯!”
“你父亲,其实我最疼他”林弦圭回忆起林卿鸿刚出生的样子,“你小时候的样子和他像极了。我还怕你长了一副男人模样以后不好嫁人,没想到我们吱吱出落的这么漂亮。”
“吱吱”
“嗯?”长灯抽泣的不能说话
“祖父把你祖母,你父亲,你的弟弟妹妹还有整个林家托付与你了!”林弦圭说了这句话神情突然就释然了,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长灯哭的眼睛红的像个兔子,看着眼前这个最最痛爱自己的人,都是无奈。
她要怎样做才能保全林家,又能保住所有人?
但若是非得选一个,她宁可不要林家,什么责任,什么财富,什么虚名,她统统不要,只要她的祖父能活着,只要她的家人都好好的 。
“祖父,能不能,我们一起走,我们什么都不要了,也不要管其他人,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不好吗?我还年轻,我和陈晏会好好孝敬你们的。”长灯祈求道
“人活一生,可以不图身后名,但是不能自己失了节气。为商为官不能失了本心,更不能逃避责任。吱吱好孩子,祖父知道,你舍不得祖父,但是祖父得这么做。”
长灯挣脱林弦圭的怀抱,站起来起来摇了摇头,“祖父早已将林家总钥交给我,这么多年祖父一直都说我是林家未来的掌舵人,祖父可是忘了。”长灯从身上掏出总钥。
“既如此,又何须你来,既然你已经将林家给了我,那就是我说了算,我绝不会让林家的一粒米一根针落入羌奴之手,不会让他们食中原粮食,喂饱身体转而攻打中原人。”长灯说完又跪在地上,“祖父相信我,你相信我。”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比筛子还密,珍珠还大的雨水下了起来,哗啦啦的掩盖住蟋蟀的叫声,案几上最后的油蜡燃尽!熄灭!
守在林家的几个侍卫穿着蓑衣守在外面,不知受了什么召唤,齐齐走开。
陈晏见状,这才将苏娘和孩子以及曹先生他们从后院偏门悄悄带进林府。
长灯打着一把油纸伞,穿梭在昏暗的没有一盏灯火后花园,雨水早已浸湿了她的鞋袜。
长灯去了望舒曾经住的的偏殿,从游人所来的人全都一个没少加起来有一百人整。
众人见着被淋成落汤鸡的长灯纷纷慌张起来。
“怎么了。怎么都淋湿了。”陈晏说着将披风脱下给长灯穿上。
这时疏影也慌慌张张走上前来,“姑娘,门口的守卫也全都散了,方才我听到有一阵马蹄声,马蹄声和咱们这边的不一样。”
“他们来了,这么快就来了。”长灯喃喃道,转头看向门外,一个惊雷加闪电响起,睡梦中婴儿被镇醒嚎啕大哭。
闪电映在长灯此时的脸上显得狰狞又吓人。
“疏影,带他们去吧!”长灯依旧看向外面
“是!”语罢疏影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带他们去了密室。
长灯转头看向陈晏,“你怕吗?”
陈晏眼眶微红,看着长灯又笑了出来,走上前来牵起她的手:“怕,我怕死,因为这样就再也进步到你了。但我又不怕,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长灯主动拥抱了陈晏,她终于明白了母亲跟她说的患难情深是何感受了。
终于明白了,那些不含有任何杂质的最本能的被吸引,有爱的冲动是多么的奢侈。
她如溺水之人,如今能抓住的只有眼前的这一点,如何还能在想更多。
外面的雨声渐渐的小了,可是刀剑碰撞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长灯给林弦圭扎了一针,她让陈晏在房中等着,自己和林卿鸿二人一起将林弦圭带去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密室。
“家里什么时候有这个密室?”林卿鸿背着林弦圭惊到。
“父亲,好生照顾祖父,没有人开门千万不要出来,这里面有水有干粮又酒肉,还有缓解风湿的药,记住每天都要给祖父用。还有,你平时喜欢斗蛐蛐,我给你准备了一个,你好好养,这个蛐蛐可是极品,我挑了好久的。等你出来,保管其他人的都斗不过它。”长灯边说边给林弦圭又扎了几针。
“父亲,等我走后,你记住,这三根银针千万不能拔,否则祖父性命不保!”长灯指了指林弦圭膝盖还有后背胸腔上的银针。“这三根可以拔,等你拔了祖父就能醒了。”
林卿盛看了一眼长灯,看了一眼银针,认真的点了点头:“哦哦,我,我记住了。”
“爹爹!”长灯抱住了林卿鸿,她这一去,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就真的不知道了。
林卿鸿身体瞬间僵在那,见长灯起身欲离开,赶紧站了起来抓住长灯的袖子,“吱吱,你不跟爹爹还有祖父在一起吗?”
长灯认识他十多年,就连母亲离世的时候都未见他红过眼眶,可是现在他却满眼含泪,一脸不舍。
这时她才意识到,也许他从来不是祖母口中说的不成器的儿子,也不是世人口中说的浪荡潇洒没心没肺的公子哥。
他应该也有自己的理想的吧!比如成为最厉害的蛐蛐王,比如开个花鸟虫鱼小馆,又或者开个蛐蛐馆,他最会养这些了。
这些年他过的也很憋屈吧
“爹爹,女儿现在是林氏的总掌柜,女儿身后还有很多人”
长灯没有说完,但是林卿鸿知道,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不仅仅是她的女儿,还是更多人活下去的希望
他逃避的,他的女儿替他一力承担
望着逐渐关上的机械玄铁门,还有随之消失的那一抹草绿色的背影,他竟像孩子一样的哭红了眼睛,苦的鼻涕眼泪一起掉,还有那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流下的口水。
等长灯回到房中,就见着知了领着林卿盛一大家子的人往这边来。
赵氏一侧头发被火燎了一半,满脸黢黑,见着长灯竟格外亲切起来
拉着长灯的手就开始叫苦不迭,“大姐儿呀!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我这一辈子用辛辛苦苦攒的宝贝,都被那些黑心肝的抢的抢,烧的烧呀~哎呀~我的心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