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孤影裂痕01
在儿时的记忆中，临江镇的黄昏总是燃橙色的。
这就怪不得，当我知道，我所在的时空名叫燃橙色时空之后，并没有半点惊讶。
2012年3月17日，我不该乘坐这样的大巴回到临江镇的。
但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和一通难以置信的电话，我竟然也愿意在离开临江镇五年之后，重回老家。
从小到大，我都不喜欢乘坐大巴。
非要说的话，我尤其不喜欢从幸山市到临江镇的那一辆脏兮兮的大巴。
我甚至觉得，这条线路上，只有同一辆沾满了泥浆的大巴，同一个喝着红色保温瓶中枸杞茶的寸头司机，和同一批拿着锄头和背篓的乘客们。
当然，还会有同一个不洗澡的年轻壮汉坐在身旁，用臭熏熏的双脚伸长之后，将我封锁在我的座位上。
可是，刚刚辞职的我，如果不去和那个女孩见面，那么也没什么地方好去，没什么事情好做吧？
现在，银行卡上存着的一笔钱，连支付房租都是困难。回到老家之后，至少还可以在家里吃饭，节省一些开支吧？
一旦这么想，我就直接打包好行李，也顾不上岀租屋里自己花钱购买的那些电器，提着一个黑色的大行李箱，就去了车站。
回老家真正麻烦的地方是，因为没有直达车，所以得先坐动车到幸山市，再转乘大巴回到临江镇。
以前读书的时候，就常常这样折腾。第一段坐动车相当舒服，而第二段则相当难熬。
更别说，要是提着行李箱，在车上上上下下，从过道挤来挤去的感觉了。
也许，这就是我工作之后，不常回老家的原因了吧？
今天，我却怀着忐忑的心情，义无反顾地上了车。
多少是有一个愿意冒险的梦，才会如此吧？
2012年3月16日，我刚和上级领导袁高吵了一架。
原因很简单，他刚被分配到我所在的部门，新官上任，所以决定拿我来开刀。
虽然，因为高烧卧病在床，我已经请假在家了。
但是，袁高却在当天13点30分，组织了一次部门会议。
我看自己烧退的差不多了，就还是赶去了会议现场。
“有的员工还是不看通知，迟到了三分钟啊？”袁高坐在会议桌上，摸着自己的大肚腩，对我说道。
“不好意思了，袁主任，因为发烧，我请了假了。但是，看到会议通知，我就还是赶来了。”我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解释道。
“但你还是来了，来了就要守规矩啊！”袁高瞟了我一眼，问了一个决定性的问题：“我想问你了，你是向我请的假吗？”
我沉默了许久，终于在他催促下，回答道：“不是的，我是向之前的王主任请的假。”
“发烧也是假的吧，不服从安排才是真的吧？之前，我在部队上工作，也没有遇到过不守规矩的兵啊？”袁高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说道：“听说，我们单位也不缺人啊？倒是现在的年轻人比较缺工作机会呢？”
“袁主任，我真的是发烧啊。”我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说道。
“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喜欢顶嘴啊！”袁高从怀里掏出一只温度计，扔在了桌上，对我说道，“那你测一测吧？”
我吞了一口唾沫，意识到自己的工作生涯，已经走向了尽头。
将温度计放在腋下的那一刻，我第一次诅咒自己，发烧什么的千万别好，烧死算了。
“是吧？”最终，袁高得意地拿着温度计，对大家说道，“为什么就以为自己糊弄得了别人，不相信领导的火眼金睛呢？”
与此同时，会议桌旁的同事们，集体低头，避免和我眼神相撞。
当天，离职手续走得相当快。
下午五点左右，袁高就已经拿着一只中性笔，在手上转了个圈之后，在我的离职证明上签了字。
他那时得意洋洋地对我说道：“听说你以前和袁小洁相处得很不融洽呢？为什么呢，那么会做人处事的女孩子，我侄女她怎么就和你合不来呢？我知道你能力很强，有些领导还想保你。但是呢，你的事情现在是我说了算。以后去了其他地方，别只会办事，不会做人啊，年轻人！”
“喂，主任！”那一刻，心底无名鬼火涌上了心头，终于给自己说了一句解气的话，“我可能确实没发烧，但你脑子烧糊涂了吧？想骂我的话，怎么不在我离职前多骂两句呢？听你屁话这种业务，我的遣散费里可不包啊！”
就这样，我在他骂骂咧咧的背景音里，潇洒地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但是，之后呢？
我也没有想清楚，自己应该的下一步应该怎样。
而就在我回到岀租屋之后，只觉得身心俱疲，倒床就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突然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我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
虽然不是黑漆漆一片，但也只是蒙蒙亮。
我看了一眼我的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
时间，是3月17日的6点11分。我没有想到自己已经睡了那么久，却也没有想到有人能打电话这么早。
“不好意思了，我想试试拨打这个电话！”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听筒传来，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叫艾娜含，家住在雨城县临江镇桃花村的桃花山上。对此，你有什么印象吗？”
“我只能说，我老家也在临江镇，但是，没听说过你的名字啊？怎么了，有事你可以直说。”
“太好了！你真的是临江镇的人。”艾娜含突然兴奋了起来，开心地说道，“你是不是刚和领导吵了架，对方还逼着你自愿离职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不安地说道，“你这么开心地谈论这个话题，不觉得怪怪的吗？”
“对不起！”艾娜含歉疚地说道，“因为你是我这辈子打通的第一个电话，所以，我情绪过于激动了。我还是从一开始说起吧！你能相信吗，从小到大，我没有用过一次电话或者手机，和别人通话。因为，我只要拿起通讯工具，通讯工具就会失灵，无法拨出。但是，单方面用手机上网，不使用聊天工具的话，就没事。我妈妈带我去过医院，但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猜测，我身上可能会发出某种干扰信号，就好像考试时候用的屏蔽器一样。所以，看到别人能用手机进行通讯，我其实羡慕得不得了。要知道，有时候为了和别人出去玩，我也只能提前一到对方家里告知对方，第二天我再去赴约。我好像和这个人类世界脱节了一样，也没有什么朋友。读书的时候还好，大家都面对面聊天，第二天也会见面。所以，大家都没有在意我身上的问题，和我相处融洽。说不定，他们还觉得我很开朗。因为无论别人和聊什么，我都会热情的回应对方。可是，大家都不知道我心里的难受。我说这么多，你不会觉得我很讨人厌吧？”
“虽然你说话很离谱，但也不像是编了一整个故事来骗我的传销，或者保险公司员工。我觉得我也理解你心情，毕竟我现在也是有话没处说的状态。你接着讲吧，说不定听听别人的悲惨故事，我的心情能好点。”我半开玩笑地说道，也不知道我的幽默感能不能传达过去。
“好的，我继续。”艾娜含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五年前，发生了一件对我影响很深的事。在我坐公交车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车上很挤，所以我本来没有注意到他是故意用身体来蹭我。当我发现，他竟然拉开了裤子拉链，露出了白色的内裤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我那时候很怕事，所以不敢大声喊叫，只好提前下了车。可是，走到小巷子里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个中年人竟然一直还在我的身后。我吓得拿起电话，准备报警。那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像是干扰器一样的体质，连报警电话也是打不通的。还好，一个老爷爷发现我手握着手机，却满脸泪痕的样子。于是，老爷爷来了之后，那个中年人才终于走掉了。那件事过去了很久，我也没从中走出来。所以，即使我考上了大学，也不敢离开家，离开我妈妈，去外地读书。这样说吧，就算你说我是家里蹲，我也只能点点头。但是，最近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说到这里，艾娜含开始慌乱了起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理不清楚。我脑子一直有些问题，所以，常常会记忆断片。但真的不是我脑子有问题，所以遇到了现在的事情。我，我能看到一些电话号码！那些数字，就好像在我脑海里游动的蝌蚪一样，时不时会组合起来。一旦连成一串，就会是一个电话号码。而我看到电话号码，也会听到一声音。怎么说？我听到你的领导骂你，让你用温度测体温的声音。”
“你在我身上安装了窃听器吗？”我突然惊讶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就知道，这样会让你误会。”艾娜含赶紧解释道，“我就是能听到某人周围的声音，以及他的电话号码。也不是某人吧？我只能听到你周围的声音，和你的电话号码！也不是！我是能听到很多个不同的你周围的声音，还有很多个不同的你的电话，你明白了吗？”
“我彻底糊涂了！”我老实回答道。
但是，为什么听到这里，我都还没有挂她的电话呢？怎么都觉得，对方是在瞎扯吧？
为什么要用这么诚恳的声音，给我说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呢？
“还有颜色！”艾娜含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补充道，“不同颜色，好像代表了不同的时空。该怎么说呢？我脑海中浮现过幽灵白、深空灰等等颜色。在那些色块里，甚至还有那种颜色的颜色代码。在色块的中央，就会有数字像蝌蚪一样游来游去，最终，它们就会变成一个电话号码。每个不同颜色出现的时候，我能听到你和你周围的声音。但是，在每个不同颜色出现的时候，你的职业、性格有很大的不同。我只能猜测，或许每个颜色，代表着某一个时空。而那些电话号码，则是不同时空的你的电话号码。可是，其他电话都打不通，我却打通了，燃橙色时空的你的电话。”
“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有一种可能性。”我推测道，“其实，你能知道每个时空的我的电话号码，但是，你拨打的电话信号，却不能穿越时空。因此，你和我都属于燃橙色时空，我们之间就能用电话进行通讯了。艾娜含小姐，你说的这番话有很强烈的宿命感啊？”
“怪不得，在幽灵白时空里，你会是一个名侦探。听你这么一说，我的脑子清晰多了。现在，只要你相信的话，我就相信自己没有疯掉。”艾娜含说道，“你以为我没怀疑过自己吗？我甚至觉得，连自己是干扰器这种事，说不定也是自己幻想。但是，帮我治疗的医生，觉得我并没有那么严重的病症。而我一个个拨打电话的过程，差点让我真正疯掉。你说，我怎么能拨打给脑海中随意出现的电话呢？不过，这一通电话不是我主动打给你的。”
“因为，在今天一早，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燃橙色的色块。但是，文字还在游动，没有变成你的电话号码。突然间，我就听到了你求救的声音。”艾娜含说道。
“是我睡迷糊了，说的梦话吧？”我问道。
“不是！”艾娜含坚决地说道，“我还能听到，你在棺材里，用手不断敲打棺材盖的声音。你不断大喊着，我是何妄言，外面的人听到得到我声音吗，快放我出去！随后，你好像知道我能听到你的声音。所以，开始向我求救。还告诉我，你就被关在桃花山的墓地，你还知道我暂住在桃花山的别墅区休养，让我拿铁铲把你挖出来。然后，信号就断了。但是就在刚才，你的电话号码出现在了燃橙色块上。我就赶紧拨打了那个的电话，没想到真的和你接通了。可是，你到底是在睡觉，还是在墓地里啊？这样说吧，墓地离我很近，我一定会去挖开试试！你明白吗，连现在拨通了你的电话，但接电话的你，和坟墓里的你，到底哪个才是幻觉呢？不管怎样，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挖坟了，我会在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去，不然我还是会害怕？你会和我一起去吗？不对，如果你来了，会不会证明另一个你是我的幻觉呢？”
什么？
听到她的话，我脑子都快变成一团浆糊了。
让我整理一下。
现在有个女孩，想去墓地挖坟，而坟里面埋着的人是我。
我不是在床上躺得好好的吗？
是她产生的幻觉吗？
可是，如果墓地里的我是她的幻觉，那我的电话号码又怎么会是真的呢？
难道，连多重时空这样的设定，也是真的吗？
当然，如果有平行宇宙的存在，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有没有可能，在这个叫燃橙色的时空里有两个我呢？”我终于问道。
听到这里，她开心地说道：“不愧是名侦探！这样就对了，燃橙时空有两个你，我和其中一个你，一起去救关在墓地里的你。我怎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