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获罪之序02
面前的女人,五官立体深邃,皮肤白皙,是刻薄且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更别说她的穿着,黑色的头巾,黑色的连衣裙和黑色的外衣,只有一圈白色的衣领还挂着一个精致的金色十字架。
花了很长时间,我才反应过来,她穿的应该是一套修女装。
是来拯救我的人吗?
可是,为什么她只是坐在我的面前,半天不说一句话。
是已经开始懊恼了吗?
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疲惫不堪地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语言。
她指了指我的额头,摊开了双手,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是想知道我是谁,怎么来到这里的,对吗?”我尝试性地问道。
没想到,她终于兴奋了起来,笑着冲我点了点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
四面的书架高不见顶,在头顶形成了一个遥远的消失点。
面前是一张小木桌,桌上放着一盏复古的读书灯,和一副黑色的扑克。
在昏暗的灯光中,我和修女对坐着谈话,会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于是,我给她讲起了我来到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应该是学校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吧?拥挤的高中生,他们穿着制服挤满了周围的道路。道路两旁,是一些夜宵的档口,吸引了不少学生的光顾。
“加班到这个点,是很缺钱吗,最近?”一个邋里邋遢的男同事——阿尤,跟在我的身旁。
我推着电瓶车,绕过了面前的高中生群体,走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
“不好意思了,这段路载人太容易摔倒了,我只好这么推着走。”我这么说,当然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不要一直跟在我的身旁,似乎我必须载他回家不可。
真的很奇怪,我和阿尤在公司几乎毫无交集,不知道他为什么每天都会在下班时候缠住我。我自己加班,到这个点才能离开公司,很正常。但是,他为什么又要这个时间点,才回家呢?
“我家里没网络,还不如在公司服务站,还有免费的wifi可以蹭。要我像你这样工作可办不到,不过,每天等你下班,一起回家还是没问题的。”阿尤似乎听到我心声一般,回应道,“一个人太寂寞了,对吧?刚刚在服务站里,看到主管在培训新员工,拿着个接触不良的话筒,讲一些没必要的蠢话,耳朵里都是那个破音响的声音。能和你这么散散步,还是挺舒服,总比回到家一个人待着好吧?”
这么说吧,阿尤在公司里挺不招人喜欢的,经常占别人便宜,说话得罪人,还总爱借点小钱不还。不过,不爱与人说话、接触的我,也是公司里出名的透明人。
就因为这样的原因,阿尤似乎觉得他和我,有了不得不联合在一起,抗衡全世界的理由。上班下班,都想粘着我,每晚都想让我载他回家,之后,早上又载他去公司上班。其实,他明明是有电瓶车的,但是他不希望把车放在小区里,每个月要交50块钱的停车费,就把车免费停在公司的服务站。就算真的需要骑车去玩,他也会让我载着他到公司,他才骑着自己的车去目的地。
最可怕的是,他似乎打算在岀租屋到期之后,搬到我的小区去住。
他甚至试探性地问我:“张栩啊,如果我租你的房间,比如睡你家沙发。你多少收我点房租,觉得怎么样?”
“可是,我女朋友不一定能同意呢?”那时,我赶紧如此说道。
虽然,我也并不能确定澄空算不算得上我的女朋友。
“你和她说说看吧,我也不介意三个人住在一起的。”没想到,阿尤还这么补充了一句。
从那天开始,我就想尽办法,与他保持距离。
只是,他就好像嚼过的口香糖一样,越粘越紧。
“晚餐的分量这么大,是想我陪你一起吃吗?”阿尤指着我手里的塑料袋,自以为幽默地问道。
“我给女朋友送晚餐,到了她那边,我刚好可以和她一起吃饭。”我赶紧回答道。
“还好,我吃过晚饭了。你女朋友是做直播对吧,那里有没有喝的呢?白开水也行,我到时候可以随便找个地方坐坐,看着你们吃饭。现场看直播,还是第一次呢!”他的微笑,令我恐惧。
于是,我升级了正在执行的“阿尤驱逐计划”。
“糟糕,偏偏在这里电瓶坏了。”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是,其实是我亲手把电瓶的插口给拔了。
不仅如此,我已经成功带着阿尤,来到了李家村附近。这里不仅没装路灯,还有一片因为灵异事件而出名的荒地。我顺着田边的小路推车,经过一片稻田之后,我们终于来到了那一片荒地,而荒地的中央就是那一棵出名的榕树。
那一株榕树非常粗壮,被灵异爱好者称为“幽冥路标”,意思是这棵树不仅指路,还指引大家前往幽冥。
几十年来,这里频频发生所谓的鬼打墙事件。甚至最近都还有新闻在报道,一个五岁小男孩在此失踪,两年后又出现在原地。父母找到他之后,发现小男孩穿着失踪前的衣服,也没有任何成长的样子,还是维持着失踪时候的模样。
更别说,这片荒地有一些高高低低的山包,正是李家村村民修建的坟包。所以,平时胆子小点的人,都不敢傍晚之后走这条田间路。
最近,每天都在听阿尤巴拉巴拉讲着自己的事情。
我不得已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孤独和乱力鬼神之事。
为了我今后的安稳生活,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宁可天天晚上走这条路。
果然,阿尤用自己的破喉咙,唱了一段时间的壮胆歌之后,终于和我道别,走了回头路。
看着他的背影,我难得地感受到了放松。
等我完全看不到他之后,我才慢悠悠地打开了电瓶车后座,把电瓶的插口插了回去。
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在心里惊呼道。
没想到,我把电瓶插回去之后,才发现电瓶已经完全没电了。
我只能推着电瓶车,吃力地走在这片坟地上。
所幸的是,澄空直播的地方,就在坟地的尽头。
“为什么跟着我!”一个穿着白裙子,扎着麻花辫的女生,突然转过来吼了我一声。
真的是吓了我一跳。
刚才一直低着头弄电瓶车,根本没注意到,在雾气重重的小路上,会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白衣女生。
仔细一看,女生长得像一只清水百合。可惜的是,脖子上竟然有一个立方形的肉瘤,让我忍不住盯着看了很久。
“你这人这么恶心,那你去死了好了!”骂了我一通之后,她骑着自行车消失在了远方。
在她手电筒的照耀下,我才看到,原来我的车轮胎在她的白裙子上,印上了黑色的印记。
该向她道歉的!
我开始责怪自己的迷糊,反而没注意到周围阴森恐怖的氛围。
“怎么会这样?”当我来到一栋熟悉的老宅子门口,我终于胆寒了起来。
这一栋由老宅子改建的民宿,就是澄空平时直播的地方了。
可是,我明明记得老宅子的大门是朱红色的,怎么,今天突然就变成了黑色呢?
“出门一定要小心,你命里有煞,不可入黑漆的门,因为可能是阴宅哦?”我记得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曾经如此说过。
爷爷平时喜欢捣鼓一些鬼神的玩意,翻看一些奇怪的古书,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过的这句话话一直缠绕在我的心中。
或许,这句话也就是当初的我,不愿离家的原因之一吧?
想到这里,一个巨大的碰撞声,出现在了我的脑后。
我回过头,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田边的公路上。
透过路边的荒草,我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下了车,在寻找着什么。
“人呢,人呢?”他在车附近寻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的样子。
我把电瓶车停在老宅门口,朝他走去。
紧接着,我看到一台黑色的电瓶车,躺在轿车的面前。
乌龟造型的车头,圆乎乎的车头灯,和挂在车把上的白色挎包。
我忍不住走到了电瓶车的后面,看了一眼车牌:677253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辆车,和这个车牌号,不就是我刚买不久的新电瓶车吗?
我赶紧再看了一眼身后的老宅,在黑色的大门口,赫然也停着一辆一模一样的电瓶车。
可是,当我再次转过头来。
电瓶车也好,中年男人也好,轿车也好,通通都不见了。
我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呼吸,只敢用力地奔跑,一口气冲到了老宅面前,准备敲黑色的大门。
然而,大门根本没有关,只是虚掩着。
被我一敲,门就缓缓地敞开了。
里面,一片漆黑,根本不像有人在直播的样子。
于是,我就这样走进了老宅,还因此失去了知觉……
讲到这里,我观察到修女的表情,变得很凝重。
“后来,我就发现,原来我在这间老宅子里再也出不去了。“于是,我补充道,“除了我以外,房间里还有另外几个人。但是,在老宅子里的记忆很混沌,我根本没办法告诉你里面的细节。我只记得,我一旦试图打开老宅的大门,就会突然出现在其他房间,就好像鬼打墙那样,永远走不这个宅子。还好,老宅里面的食物和水,在每次吃完之后,都会在次日一早刷新。不然的话,我们非得在里面饿死不可。”
听到这里,修女似乎想到了什么,走到身旁的书架上,拿出了一本粉色的日记本,翻到了其中一页,递给了我。
我赶紧查看了一下上面写的内容:
今晚,你会来陪我吗?
黑桃q发了这条语音消息之后,坐在粉色的床沿上,不敢躺下。
金色的长发被汗水粘在一起,一缕一缕的。
她刚做了四个小时的直播,又是跳舞又是带货,全靠一股毅力支撑着。
等了几分钟,没有收到回音。
黑桃q在昏暗的灯光下,费力地拉开了衣服背后的拉链。
“红心a,我洗澡去了,我点的外卖快到了,帮我拿一下。”她用手机给同居的朋友发了句语音,就走进了浴室。
玻璃门里,花洒的声音与热气缭绕。
谁透过玻璃也看不清她的模糊人影。
她也听不见水雾以外世界的声音。
“敲半天门,又打不通电话,你们门没锁,我就进来了,外卖放在门口大厅吧台上了。”不一会儿,一个外卖员走进了宅门,通过了门口的小院子,来到了民宿一楼的大厅。
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个男人躲在门背后悄悄削苹果。
所以,就在外卖员把外卖放在吧台的一瞬间,一把苹果香味的水果刀已经插入了他的口腔。
“别光知道给别人送餐,自己也要准时吃饭。饿死鬼,是投不了胎的。“凶手手脚利索地把外卖员放倒在地面,再用吃了一半的苹果堵住了外卖员的嘴。
对他来讲,遗憾的是,黑色的雨衣上溅了些血,有损其干练的形象。
“一点都不合身,都快把衣服都崩坏了”凶手扯了扯外卖员身上的制服,嘲笑道。
言毕,血水从外卖员的口腔,与苹果之间的缝隙中流了些出来,但是,已经不至于把地板弄得到处是血了。
凶手用桌上的纸巾擦拭了一下刀上的血,走过房间走道,打开了最里面的房门。
“是扣肉到了吗,红心a?”黑桃q关上花洒,披上浴衣打开了浴室门。
门外的凶手微微皱眉,适时出现在黑桃q面前,用刀划过浴衣说:“脱了它。”
还好,对方很听话。
凶手松了口气,用一块沾了迷药的毛巾捂住黑桃q的口鼻,也顺便减轻了对方被割破喉咙的疼痛感。
做完手上的功夫,他花了很多时间清洗血水,直到浴室地面不再有血迹,才给尸体穿上浴衣,又拖着尸体走到了露台。
“这次没把房间弄得脏兮兮的吧,鬼牌!”一个被绑在躺椅上的女生首先打破了沉重的气氛。或许事因为一直在挣扎的缘故,有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掉在了她脚下。
“听了你的话,我没有用枪。其实只要杀人的手艺在,勤于练习,不管用刀、用绣花针都是一样!”被称作鬼牌的凶手,严肃地说着,越走越近。
“对不起!这是一个出不去的房间,我甚至从露台跳了下去 ,结果却出现在老宅门口。有时候,从老宅门口出去又会进入茶室,茶室翻窗出去又会回到露台。如果爱上所有人真的就能离开这里,我想去试试。”那女生突然挣脱了身上的绳索,用枪指着杀手,泪水还是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此刻,她丝毫不敢眨眼,生怕错过鬼牌的任何一个动作。
“那你会在我的茶杯里多放一朵菊花吗?”鬼牌抓住她的枪,指向自己的额头,帮助她按下扳机。
然而,枪响的那一瞬间,凶手受伤的却只是右手臂罢了。
女生在最后一刻,改变了射击方向。
“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再去杀人,当一个怜悯的念头闪过时,再咬咬牙挺过去就行了。别忘了问对方一句,为什么要逼我这么做?”凶手不情不愿地左手扼住了对方的脖子,越来越用力,直至对方无法挣扎,完全死亡为止。
“为什么要逼我这么做?”凶手的眼泪闪烁着,像是发自内心的忏悔,却更像教徒的饭前祷告。
他屏息凝神地端详了尸体许久,仿佛能从放大的瞳孔中读出些什么。
当他从尸体中找到一张扑克牌--红心a之后,他按耐着心里的情绪,却忍不住身体的兴奋与颤抖。
稍后,他满意地捡起枪,坐在露台的另一张躺椅上,没等到日出就开枪自杀了。
……
看到这里,我把日记本还给了修女。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你嘴里一直念着的我听不懂的话,是驱鬼的咒语吗?难道说,我根本不是遇到了什么鬼打墙,而是我已经在这里死亡了,化作了冤鬼。而你来这里的目的,则是驱逐我,或者超度我吗?”
说完这句话,修女的笑声,害得我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随后,她将手里的一盒黑色扑克放在我面前,示意我抽取一张。
于是,在我接触到扑克牌的那一刻,我就好像被那张扑克带走了灵魂似的,离开了修女,回到了老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