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墓地的左轮

    梦见一只脚底板吸附着云朵，倒立的巨型兔子。

    有什么含义吗？

    醒来的时候，我陷入了梦与清醒之间的缝隙，心悸、不安。

    凌晨3点16分，即使是参加葬礼，也还是太早了。

    好在，身旁的咖啡杯里，有半杯冷咖啡。

    杯子旁边搁着一张抽纸，纸面上摆着一颗安眠药。

    不知道对药物的信仰，以及药物本身，哪种力量更让人容易入睡。

    只知道当我醒来的时候，爸妈已经去了殡仪馆，却把一束菊花遗留在了玄关的鞋柜上。

    所以，我一边洗漱，一边接了我妈打来的电话。

    之后，我叫了一辆出租车，等了大概三分钟左右，又在车上眯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了殡仪馆门口。

    “别进来了，我们直接上山！”表哥怀抱着一个黑匣子，喊住我。

    随后，在抱着一副遗照的姨父，和哭丧着脸的表哥带领下，我们一大家人带着黑袖章，抱着菊花，随着绽放了一地的鞭炮往观世音公墓走去。

    我对我妈说过，我去桃花庙的时候，遇到一个古怪的道士。他说，要是近期有人下葬的话，一定要在8月7日这天，不然就会有冤孽缠身。

    我妈说，宁可信其有吧！当然，我姨夫也同意了我妈的看法。

    所以，当我们选择了今天给姨妈送葬，并且，还在观音山半山腰的一个丁字路口，和另一行人相遇了。

    对方有六个人，为首的短发妇女抱着老公的遗照，嚎啕大哭。

    紧随其后，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左手还缠着泛黄的绷带。

    女孩的身后，有两对老人，或许是她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

    其中一名老太太根本张不开眼睛，一直在用纸巾擦自己眼角，喉咙已完全嘶哑，却还是重复地念叨着：“我的幺儿勒，怎么就比我早走呢？”

    突然间，表哥抢先一步走到另一行人的前头，还拉扯着整个队伍强行超越。

    于是，公墓旁的玄字号灵堂里，已经传来了诵念经文的声音。

    总的来说，姨妈的葬礼是按照遗愿简办的。

    甚至，不少人是到达灵堂后，烧纸钱的时候，才知道她患癌的事情。

    “你们家也是吗？”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正是我的眼睛被浓烟熏到的时候。

    我回过头，竟然看到了刚才戴黑色口罩的女孩。

    只见，她取下了自己的口罩，放进斜挎在肩上的包里。

    看样子，她是想谈谈我们两家同时举办丧礼的事情。

    “那是我姨妈。”我指了指身后的遗照，说道。

    她也指了指隔壁的黄字号灵堂，对我苦笑道：“那是我爸！”

    与此同时，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指什么指，谁是你爸，别叫的那么亲热，现在我老公尸体火化了，就算是你动手杀的都没证据了是吧？又是和别的男娃儿搭讪，是一分钟都闲不下来啊，你！”刚才的短发妇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抓住艾娜含衣领，直接朝脸上扇了一个耳光，然后冲我吼道，“别跟这女的靠那么近，她是个杀人犯。”

    “幺女，你怎么那么冲动呢！”两个或许是艾娜含外祖父母的人赶了过来，拉开怒气腾腾的妇女，教训道，“也不能是这个时候啊！”

    随后，三人离场，只剩下艾娜含与我，还有身后不明所以的一大家人。

    没办法，我只好拉着艾娜含离开了灵堂。

    一路上，那种特殊的，熟悉的悸动在我心中绽开。我知道，在艾娜含的身上，有某种令我着迷的东西。

    说不定，在某个时候，我就会要求她把那样东西送给我。

    想到这里，我们已经站在了被山坟环绕的墓地中央。

    “不好意思啊。”我开始注意到了淅淅沥沥的雨。

    我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一次性的雨衣——刚才我姨父递给我的，递给艾娜含：“穿上吧，你手上还有伤呢？”

    没想到，艾娜含却偏着头，对我笑了起来。

    她举起缠着绷带的左手，问我：“知道吗，其实我是一个饲养者？”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忍不住反问道：“饲养什么？”

    艾娜含小心翼翼地，将绷带一圈圈拨开，将绷带里的真相放置在我的面前。

    一行眼泪从我的右眼流出，比我悲伤的情绪还要快速。

    “我在饲养死亡。”她这么回答道。

    在她情绪崩溃，大声痛哭之前，我看清那一截被接驳上去的断指，已经发黑、腐烂，并且，这样的恶果，已经侵蚀了缝合好的切口，向原本正常的手掌蔓延着。

    我这才注意到，艾娜含漂亮的脸，被雨淋的长发，苍白无血的皮肤，在扭曲的表情里，竟然是如此得生动。

    当我还沉浸在这种特殊氛围的时候，她突然从挎包里掏出了一支左轮手枪。

    它曾经被藏在我书桌抽屉的暗格里，现在却成为了杀死我的工具。

    一声枪响，那些没来得及提出疑惑与恐惧，就都被一枚穿透我头颅的子弹给清洗了。

    耳际，终于只缭绕着少女的低语声：

    噩梦初醒，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