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风起(39)
项骆辞着急地打断他,那一刻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散发出一种置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用力挣脱掉邢沉的手,舌尖已经打磨好了刀尖随时备战,但看着邢沉那一脸错愕的眼神,他心底不由一堵,语言中枢当即像集体歇业似的,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项骆辞只是别开脸,沉默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急促地走出了包房。
邢沉:“……”
邢沉愣了好半晌,手慢慢地抬起捂在脸上,刚刚热血沸腾的激情慢慢冷却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冲动。
是啊,他和项骆辞现在相识还不到一个月,五年前那点屁事人家也没放心上,怎么可能相信他就一见钟情了呢?这话若是别人跑来对他说,他也会觉得是放屁,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甚至还会在心里臭骂这人是个疯子。
这些年邢沉的相亲不是没成功过,遇到聊得来的也会试着多处几天,但到最后都是公事公办的吃完散伙饭就不了了之。有时候邢沉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跟恋爱这事无缘——除了项骆辞给过他类似悸动的大脑刺激,他对其他人实在提不起深交的兴趣。
在遇到项骆辞之前,邢沉不能说自己是弯的,但起码没往喜欢男人那方面里想过,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是男人堆里的精英,比他帅的没有他更具魄力,比他有魄力的没有他有钱,比他有钱的没有他英俊……总之他就是男人堆里的佼佼者。
但五年前遇到项骆辞,第一眼他就觉得项骆辞有点与众不同——甚至看到项骆辞跟个发狂的小野兽一样打跑歹徒,邢沉并不觉得他疯或者像个异类,反而觉得他很可爱,甚至涌生一种想保护他的念头。
当年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邢沉在心里也觉得那可能是一次再偶然不过的意外了,过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可当再次遇见项骆辞,那种好似尘封多年的东西一下子就被打破了——邢沉第一次知道和一个人重逢会有那样喜悦甚至称得上是一种恩赐的心情。
大概是缘分吧,当时邢沉心里想,所以他百忙之中也要抽空了解项骆辞的过去,虽然了解得不多,但单单项骆辞没有女朋友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心生“歹念”。
许是这段时间经历的种种——项骆辞对他的关心、照顾、宽容,让邢沉的自我感觉良好不断膨胀,还没给过项骆辞一点心理准备就擅自投了这么一颗地雷下去,把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轰然炸裂。
完了,他肯定是厌恶我了……邢沉心疼地想着,他以后肯定连笑都不会给我了,以后也会避我如鬼神,甚至把我当成一个自恋的异类……
想到此,邢沉真是后悔死的,刚刚怎么就冲动了呢!
邢沉虽然脸皮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到底做不到没脸没皮,刚被项骆辞客套委婉地拒绝,哪好意思再“近水楼台先得月”,当天就夹紧菊花回了自己的家。
另一边,项骆辞回到宿舍后就一直站在门口没挪动过,脚站得有些发麻,脑子一直处于放空的混沌状态。
如果不是接到一个电话,他大有在那里站到天亮的意思。电话是快递小哥打来的,项骆辞没心思去理会什么时候买了什么东西,让他先把包裹存在箱子里下次再去取。
项骆辞缓缓地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脚,打开手机微信,邢沉半个小时前发来消息:今天的事很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不会有下次了……
项骆辞觉得这几个字的组合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刺,扎进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每一口呼吸都觉得抽筋般的疼。
项骆辞其实看得出邢沉对自己是有好感的,但他谦虚地以为那只是对朋友,甚至是兄弟之间的纯粹情感。
他甚至贪婪地想过,以后跟邢沉做了好兄弟,就可以有一个理所应当的借口接近他,对他好,近距离地挨着他,感受他的体温和气味。在他开心的时候当他最忠实的倾听者,在他难过的时候就给他做点美食——邢沉说过美食是这世上最能哄人开心的东西。为此项骆辞的手机里已经收藏了很多种美食的做法,他想全部都学好了,再一个一个的亲手做给邢沉吃。
可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了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项骆辞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心里难受得像被挖空了一样,失落、无措。
“雷罪,其实你和我是一类人。”
“不,你比我还狠,因为你没有心。”
“没有心,那就对了。”
“你只需感受杀死他们带来的快感,看着他们垂死挣扎……”
“你要不要试一下,对自己的父亲下手是什么感觉?”
项骆辞蹲坐在角落里,满脑子都是女人尖锐的声音——女人疯狂地笑着,手里拿着刀,刀上流着血,站在昏暗的角落里定定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漆黑得像个无底洞,又仿佛一个行尸走肉,终于她举起手里的刀,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项骆辞惊得呼吸微变,四肢险些瘫软,只得撑着后面的墙慢慢站起来。
女人越走越近,突然一根绳子圈住了女人的脖子!
女人被用力地拽向墙面,握住绳子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的手,他颤抖却又用力地拉紧绳子,不给女人丝毫挣扎的机会,抓住女人握刀的手,又狠狠地抬起刺进她的胸口。
嗤——!
血像喷泉一样射了出来,溅了一地,仿佛把项骆辞的衣裳都染成了鲜艳的红,项骆辞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女人软弱无力地倒下去,然后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头发几乎掉光了,皮肤干瘪难看,牙齿也稀稀疏疏的,看起来就像一个从地下爬起来的怪物,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在月光的映射下连青筋纹理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他眼窝深得仿佛被人刻意挖掉了两块肉,眼睛也浑浊得像被涂了一层灰,但目光……却能看出柔和。
他的声音难听得像用石头在粗糙的墙面上挖、刻出来一样,艰难、一字一句地说:“你——不属于——这里。走——走吧,孩子……”
项骆辞用力地握着拳头,死瞪着他,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轻轻地闭上眼睛,良久才又睁开。
客厅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男人不见了,女人的尸体也没了,地上的血、刀都消失了……不,它们就从未存在过。
不存在过。
项骆辞在心里重复着,表情慢慢变得冷静起来,没有温谦得体,甚至还透着一种怪异的冷漠。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转变了神态,变成普通人般的平静,然后他走进书房,从口袋里拿出刚刚打印出来的邢沉的照片,小心翼翼地亲了一口,夹进那本《红与黑》里,之后抱着那本书窝在椅子上,闭眼睡了过去。
-
休假的这几天,邢沉简直比上班的时候还忙,邻居婆婆的狗不见了找不回来,第一反应不是报警,而是直接去敲邢沉的门,把打算一天窝在家里得过且过的邢沉硬生生地喊了起来。邢沉被老婆婆拉着在附近逛了半天,最后那只狗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条流浪狗。
“嗨哟,原来它是英雄救美去了啊,瞧瞧这伤受的……不过找了老婆回来,这伤也值了,哎哟还真高兴啊,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呢……”
老婆婆失而复得,完全把邢沉忘在了一边。
邢沉嘴里又习惯性地叼着烟,不过没点燃。他就是觉得烦躁——麻蛋,这回是真真切切地吃了一回狗粮。
他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心说连狗都英雄救美找了个媳妇,我英雄救美了两回,一次被忘了个干净,一次……算了,这种丢人的事情就不回忆了。
“小邢啊,这次真是辛苦你了,下次它们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老婆婆左拥右抱地摸着狗狗的头,那两条哈士奇吐着舌头盯着邢沉,一脸期待的表情。
“……”
邢沉无语片刻,把烟拿下来,“您这还准备给他们办婚宴呢。”
“这必须的啊。”老婆婆说,“这么高兴的事不庆祝怎么行。小邢啊,你这婚房都准备了好几年了,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来啊。”
邢沉心说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面上却客客气气的,说:“快了。”又指了指那条流浪狗,“我先帮你送去给它检查一下吧,后面的领养手续也要办一下。”
老婆婆忙点头,“那就辛苦小邢了。”
一系列手续办下来,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邢沉接到老同学许子方的电话:“邢大队长,我说你怎么回事,上周不是答应了要来一起庆祝的吗?你这么放我们鸽子,不好吧?”
邢沉有点没反应过来,“庆祝?庆祝什么?”
许子方叹了口气,“就知道你忙,都忙得晕头转向了都。”
“不说我挂了。”
“是我表哥!宋培跟他那陪跑八年的女朋友结婚了,他们这不是不想太大张旗鼓,所以就约了几个关系好的开个包房庆祝吗?你说个准话,今天到底能不能来?”
邢沉:“……”
他心说我操|你丫蛋,我去个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