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风起(29)
“包元正还没有离开湖东区,要帮你找吗?”
接到方崇明电话的时候邢沉正要出门。
邢沉吹着口哨,照着镜子捣鼓自己帅气的头发,说:“不用,等你查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
方崇明这几天找资料、查监控,忙成一个熊猫脸,听到邢沉这懒洋洋的语气,当下气打无处来,“我说邢队长,这是你负责的案子!你老倒好,找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给自己放假,把后面的烂摊子丢给我们,你好意思吗?”
邢沉哼笑道:“好意思啊,你们忙有工资收,我放假还要被扣工资,我为什么不好意思?”
“……”
方崇明气得有些牙疼,“案子现在有了一些进展,你是要听听呢,还是闭目塞听地和项法医过你们的二人世界?”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和我家项法医过二人世界啊!”
“我呸!邢沉你能不能要点脸?还你家?等你当上项夫人的时候再来讨论谁是谁家的问题好吗?”
邢沉:“……”
本以为邢沉会因此恼怒,但方崇明绝对想不到邢沉竟然会心平气和地说了句:“行,红包给我准备着。”
“卧槽,我没听错吧,这坠入爱河的男人是一点底线都没有吗?你已经疯狂到连我这句话的重点都忽略了……还是说,你才是下面那个?”方崇明惊讶得五体投地。
邢沉哼哼唧唧地道:“我们关起门来的事哪轮到你一个外人议论,你想知道我还偏不告诉你。”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你真的在追项法医啊?所以他们说你几次三番去找项法医,厚着脸皮让人家给你做饭也是真的?”
邢沉这就不乐意了,“哪个孙子说的?!你把人给我找出来!什么叫我厚脸皮?人家项法医那是人好照顾我……不是你是不是闲的?!你有这闲心听我们的八卦还不如多查点线索破案!”
方崇明呵呵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么说。我有许久没去看过阿姨了吧,正好阿姨前几天让我给你介绍女朋友,我这就把情况给她老人家说说。”
“……”邢沉立刻变脸,冲手机咆哮一句,“你敢说一句,我保证你下半年全月无休加班。”
方崇明手一哆嗦,立马挂了电话——晚恋的男人好可怕,不敢惹不敢惹。
邢沉战胜一局,心情大好,推门出来的时候还跟个开屏的花孔雀似的浑身骚气,下一秒他敏锐地看向客房,客房的门刚刚似乎不明显地动了一下。
嗯他刚刚激动起来似乎忘了还有项骆辞住在家里了,家里隔音本来就不好,而他刚刚说话还这么肆无忌惮……
这大概是邢沉最无语的一次社死现场了。
邢沉挠了挠眉心——平时厚颜无耻的邢队长竟也有为难到不好意思的时候,他在客厅里来回走,纠结了整整五分钟,最后还是走过去敲了敲客房的门。
没一会,项骆辞扭开门把——他看起来很平静,邢沉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的异常,这让邢沉慢慢地松了口气——不就是装傻吗?既然人家都给台阶下了,那就继续装着呗。
想到此,邢沉略略挺直了后背,轻咳道:“我约了个人,晚上可能回局里加班,你——”
项骆辞迟钝了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话呼之欲出又欲言又止,邢沉会心地笑了笑,说:“你真以为沈局舍得给我放假啊,我这是下军令状换来的。一直待在局里脑袋都快炸开了,开车兜风兜了一天,脑袋清空了好想事情。晚上你没事别出门了,饿了的话冰箱里都有,无聊的话我书房里有书,电脑你也可以随便用,密码是1234567,还有我阳台上有跑步机,消音的你也可以用,还有……”
“我知道了,邢队,你可以出门了。”项骆辞含笑打断邢沉没完没了的吩咐。
邢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点头,“行,那……晚安。”
项骆辞:“……”
他的这些话仿佛在交代自家的媳妇——某一瞬间项骆辞的脑袋里闪过这个想法,然后耳根不自觉地又开始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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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多,苑西街除了那家来往书店,附近的店铺陆续关了门。
邢沉把车停好,推开书店的门走了进去。
书店里开着昏黄的灯,静悄悄的,一个客人也没有。在最里边的角落里,一个男人正用抹布擦拭书架——他的动作很细致,不仅是书架,连书上面的灰尘都要擦得干干净净才行。
邢沉插兜靠在书架上,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继续把最后一排的书擦干净,似是终于装不下去了,头靠在书架上沉默地哭了起来,后面越来越控制不住,干脆放声大哭。
按说一个男人这么个哭法,显得懦弱又没骨气,但邢沉却难得没有因此看轻他——和那日西装革履的谄笑胁肩的酒店经理比起来,显然这个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我那天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她跟我说没事的,这事很快就过去了。但我还是不放心,下午还是偷偷地去她家里看了看。当时我看到蹲点的警察在找她,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我打她的电话,果然关机了。”
“她从不轻易关机,就算手机没电,她也会在十分钟之内找充电器充电开机,可是我打她的电话打了半个小时,还是没人接!……我应该早点报警的,如果我早点坦白,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包元正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邢沉不晓得安慰人,更何况是一个男人,便在一边默默地抽烟,等他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
过了十几分钟,包元正的牢骚发完了,看了邢沉一眼,大致意思是“我都哭成这个鬼样子了你连一句安慰都没有!”。然后他看到邢沉从兜里摸出拿包烟,打火机也一起摸出,推到包元正跟前。
“……”包元正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拿了过来。
“你找我来不会是让我安慰你的吧。”邢沉嘴里叼着烟,似笑非笑,“那你可能找错人了,我这个人嘴欠,骂人我在行,安慰就算了。”
包元正哼笑,“邢队不也在找我?”
邢沉弹了弹烟灰,“你能来找我,说明你已经有坦白的心理准备,我便不跟你绕弯子了,你想告诉我什么?”
包元正开口前用力地吸了口烟,让烟雾穿过肺部,仿佛驱走身体里的阴霾,打通了他的四肢八骸,邢沉便清楚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十分重要。
果然,包元正一开口就抛了一颗炸弹出来,他说:“杀死汤冉的凶手不是昌弘化。昌弘化这个人我多少了解,他为人谨慎,但是胆子并不大,极度自卑,甚至有一点社交恐惧症。杀人这种事,尤其是那种残忍的手段,他做不出来。”
邢沉点点头,“你有怀疑的对象了?”
“不是怀疑,是肯定。”包元正接下来的每个字都仿佛是用牙齿磨出来的,字字沉重尖锐,“那个人是查致远!一定是他!只有他这么恨汤冉,只有他!”
“查致远?”邢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问:“他和昌弘化的身材是不是很接近?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
包元正摇头,说:“身材是接近,但是年龄不对。哦,大概是因为他前段时间家里着火,毁容了吧。他和昌弘化一样,都非常擅长伪装,这孙子!”
“查致远和汤冉什么关系?”
“他是小冉的哥哥。别意外,不是亲生的,他爸收养了小冉……不,确切地说,是把小冉捡回家的。小冉的事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如果你知道她的过去,一定会原谅她现在所做的一切。”
邢沉点头,“愿闻其详。”
包元正鼻腔里吐着烟雾,眼眶里的红血丝还未完全褪去,眼神里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伤情,他说道:“我和小冉都是从苇河县里出来的,那个地方……对女人很不友好。有一次我过年回家,听村里人议论查狗子,也就是查致远的父亲带回了一个女孩。那个时候小冉已经二十出头了,被捡回来有七八年了吧。村里的长舌妇说她是个荡|妇,长着一张狐狸眼,其实就是太漂亮,遭人嫉妒。他们说她天天勾引别人的老公,后来好像还和自己的哥哥搞上了,也有人说她和她的养父也一起搞。”
邢沉抖烟灰的动作微顿,脑子里仿佛浮现汤冉似笑非笑的脸,她坐在审讯室里吞云吐雾,云淡风轻地说:“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们这种人,但是我们这种低贱的人哪有的选啊?”
那时候邢沉就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哪怕她故意搔首弄姿地展现自己有多么浪荡,但其中的辛酸却是如何都掩饰不过去的。
“那个查致远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上学那会经常欺负女同学,后来迷上了吸毒,被学校劝退了。后来他离开村子到外面混,听说混得还不错,反正过年是开着小车回来的。有一次同学聚会他带小冉一起参加,说过了年就一起出去闯荡。我那时见汤冉,就觉得她不是一般人。”
邢沉:“怎么个不一般?”
“她比一般人都要狠。”包元正的嘴角挂着轻微的笑,仿佛是在用一种特殊的亲昵方式在表达一种夸赞,他说:“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见她,之前她去医院打胎,我路过看见了。当时医生问她决定好了吗?她想都不想就点了头。我还觉得她冷血,后来她还问医生结扎手术疼吗?直接把医生给问懵了,我又觉得这个姑娘挺让人心酸的。”
包元正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语气透着莫名的温和,“那日聚餐结束,我碰巧听到她打电话,才知道那个孩子是被她养父强来的,我那个学长以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才答应带她离开,她其实,就是想离开而已……”
“但好景不长,她去堕胎的事情被查致远知道了,查致远关起门狠狠地打了她一顿,后来还强了她几次,直到她怀上孩子才肯罢休。怪只怪她长得太好看了,查致远把她关在房间里,根本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孩子在她肚子里五个多月的时候,查致远因为欠高利贷还不起,跑了。后来小冉就成了那些人讨债的苗头,那些人三天两头往她家里跑,没多久她小产,孩子没了。那些人就是吸血鬼,怎么可能放过她?甚至那天……”
说到这,包元正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他用力地吸了口烟,连同那股酸楚一起咽下去,这才继续说道:“那天他们□□了她,拍了她的私密照,威胁她继续还钱。小冉,她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的……你说她们肮脏,可那些人呢!我觉得那些人的心更脏!”
邢沉的烟抽完了,正想再点一支,然想起项骆辞让他少抽烟的叮嘱,愣是把烟瘾当唾沫咽进了肚子里。他看着包元正红肿的眼睛,有一会说不出话来。
良久,邢沉叹了口气,“其实那天晚上用砖头追杀汤冉的就是这个查致远吧?”
包元正微微一愣,他隔着烟雾看了邢沉一眼——后者的眼神清明,刚刚看着似乎对他的说辞心不在焉,但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总能抓住这些废话里的关键点。
包元正对此没有否认,只是苦涩地笑了一下,说:“我那天应该跟上去的,可我怎么就没跟上去呢,早知道他这么混蛋,我应该早点把他……”
“查致远为什么这么恨汤冉?按理说是他亏欠了汤冉,难道让他毁容的火是他放的?”
“不是!”包元正说:“是查致远回来后一直向小冉要钱,我看不下去,所以把他约到一处老房子里,是我动的手!可惜那么大的火都没能烧死他……说起来,都是我害了小冉,都怪我……”
“你和汤冉不是普通关系吧?”邢沉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