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093
谈钊送走了西巫使臣。
那十二名少女走后,军帐中仍残存着许多脂粉香气。见状(),步瞻让谈钊打开帐帘11[((),将帐子中的味道散出去。
甜腻腻的香味,着实闷得人头脑发晕发疼。
谈钊先是走到皇帝坐的桌案边,将热烘烘的暖炉点燃后,这才冒着冷风将帘帐掀开。
帐子外还在下雪。
鹅毛大雪扑簌簌的,衬得人甲胄愈发寒冷冰凉。
帐帘掀开,冷风呼啦啦地倒灌进来。
谈钊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觉着闻不见什么味道了。他刚想将帐帘子掩上,却听见身后轻轻一声:“还有点。”
还有点味道没有驱散干净。
闻言,谈钊吸了吸鼻子——这也闻不见什么啊。
他转过头,正欲询问,却见主上微微蹙起眉头。对方面上除了嫌恶之外,还有另一种谈钊看不大懂的表情。
还、有、味、道。
谈钊苦着脸:
“主上,您这也太为难属下了。”
冷风吹刮而过,一扫适才的黏腻,即便是有心者再去闻,也只能嗅见军帐中那一阵淡淡的旃檀香气。黑衣之人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他乍一抬起头,待再望入主上那一双乌眸时,忽然又明白了些什么。
步瞻坐在那里,一双乌眸沉沉。
面上就差着写那句——“她会闻出来”。
谈钊这才反应过来,皇后娘娘善制香,对香气极为敏感。而如今这空气里面残存着的,依稀有女人的香气。
待明白主上用意后,谈钊不禁“噗嗤”一笑。他望向重新坐回桌案边的男子,对方全然无视了他方才的笑声,低垂着眼睫,安静地看着一本卷宗。
不过少时,萱儿掀开帐子走进来。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放在桌上。步瞻眉头动也不动,将其一饮而尽。
喝完药,对方又端着药碗走出军帐。
偌大的帐里只剩下他与谈钊,后者于案边立定了少时,忽然道:
“主上,再过几日便是小年了。”
步瞻淡淡“嗯”了一声。
谈钊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自顾自地说着:
“长金城离西疆极近,听闻每到小年,长金城的集市总是很热闹。什么衣服首饰啊、胭脂水粉啊……”
步瞻忽然抬起头。
他手里的狼毫微顿,凤眸闪着精细的光泽:“是谁让你来跟朕说这些的?”
见被戳破,谈钊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回主上,是……姜小将军。”
姜衍。
她的弟弟。
一想起那道靓丽轻柔的身影,步瞻的眸光柔了一柔。他放下狼毫,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谈钊:“……是。”
一提起姜衍,步瞻想起来许多往事。
当年他“查抄”姜家,虽说没有动姜家的人,却
() 与姜老爷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他登基之后,姜闻淮更是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老还乡。姜衍作为姜府的小公子,自然是要跟着姜闻淮一同离开京都。
姜老爷同姜衍说,姜家世代忠良,绝不事二主,更不事步瞻这样的奸佞小人。
就在姜衍随着家人踏上离开魏京的船时,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流,他却犹豫了。
他的姐姐,姜泠,她还在皇宫里。
还在步瞻那个恶魔手上。
少年垂眼,凝望着水镜上的另一个“自己”,忽尔有冷风吹刮而过,水面上泛起层层波纹。
也就在这一刻,姜衍不顾众人阻拦,义无反顾地跳下船。
他的阿姊还在京都,他不能丢下她!
阿爹阿娘在身后唤:“衍儿,衍儿。快回来——”
一提到阿姊,年迈的父亲老泪纵横。阿爹流着泪,望着站在岸上的紫衫少年。
“衍儿,莫回去,救不了她,我、我们都救不了她……”
“我可以救!”
少年姜衍紧紧攥着拳头,朝着河岸那边怒吼,“我要回去!她是我的阿姊,我一定要救她!!”
他请求面见步瞻,步入了长明殿。
长明殿内,男人一袭龙袍倚靠在龙椅上,也就是在这里,姜衍听到了阿姊欲毒杀新帝的消息。
他跪在地上,求步瞻,放过她。
姜衍记得那天下着小雨,长明殿未燃灯,偌大的宫殿内一片昏暗。那男人就倚在殿上,不知为何,他的面色有些灰白,眼睑处也落下一片略显疲惫的乌青色。
步瞻说,朕可以不杀姜泠,要求是姜衍去西疆,替他永远镇守在那里。
对方要他,做这皇权的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忠心耿耿的尖刀。
少年伏跪在地上,双肩微颤,良久,对着那至高无上的皇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也就是自那以后,那样温柔懂事的阿姊,被眼前这样一个奸恶狡诈之人,永远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宫墙之内。
步瞻知道,姜衍虽然听命于他、甚至不会背叛于他,但对方对于自己,始终是有怨恨在的。即便姜衍表面上表现的有何等敬重,即便每次打完胜仗后步瞻都会按着惯例给他加官进爵,可姜衍依旧怨他。
从谈钊口中听到姜衍的名字时,步瞻有一瞬的恍惚。
帐外。
谈钊刚走出军帐,扑面而来便是一道极冷的风。
风口子宛若一把尖刀,就这般迎面横刺过来。即便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谈钊还是忍不住一瑟缩。他刚提了剑准备去大营,余光却瞥见一侧一道娇小的身影,不禁眉开眼笑。
“萱儿姑娘!”
萱儿方才清洗完药碗,看见谈钊,恭恭敬敬地一福身。
“谈大人。”
对方小跑过来,亦带来一阵风。
他比萱儿要高大上许多,男人低下头,温柔地垂眼看着她。
明明是如此寒冬,他面上竟染了一层红
晕,就连说话也犯了些结巴:
“萱萱儿姑娘,不知姑娘在西疆可还住得习惯,过几日就是小年,你……还缺不缺什么东西?()”
末了,他又红着脸,小声补充道:
诸、诸如衣裳首饰之类的。▉[(()”
萱儿一双手拢在厚厚的衣袖里,闻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许是那眸光太过于单纯清澈,谈钊只觉得自己的想法万分罪恶。
不等他再开口,对方已再次朝他福了福身。少女的身形柔软,腰肢如柳条一般,好似冷风一吹便要弯折。
她道:“多谢谈大人,奴婢没什么想要的,灶房那边还有皇上的药在煎。若是没有旁的事,奴婢先行告退了。”
“……好、好。”
谈钊摸了摸鼻子,掩去眼底失落,“你去罢。”
小年这一天,长金城异常热闹。
姜泠坐在马车上,听着街巷里热热闹闹的吆喝声,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外望去。
在西疆待得太久,重新回到集市上,姜泠满脸新奇。
步瞻坐在一侧,看着她好奇地从车窗内探出小脑袋,忍不住宠溺一笑。
他笑得无声,身子微倚在车壁上,面色微白,像是一个透明人。
这次从西疆出来,除了马车夫,只有她和步瞻两个人。
长金城乃西疆毗邻的一个小城镇,来之前,她也从未想过这里的小年居然有这般热闹。集市上大大小小的摊位看得人眼花缭乱,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还有各式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儿,看得人目不暇接。
她已有许久未逛过集市。
走下马车,踏上这片土地,姜泠有一种久违的轻松与畅快感。她拢了拢衣裳,小心翼翼地踩在融化了一大半儿的雪地上。
“这位公子,要不要给你家小娘子买件衣裳?”
“这小娘子生得真是水灵,公子要不要再给她买盒胭脂?”
“小娘子,来看看我们家的手串珠子……”
姜泠站在一家卖手串的摊位旁,正兀自挑选着手串儿,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一转过头,步瞻手里拿着一根小糖人,步步走了过来。
姜泠眼睛亮了亮。
兔子形状的小糖人,尾巴圆乎乎的、做成了很大的一个球。对方将糖人塞在她的掌心里,又将面前这一排珠子结清了账,接着极为自然地牵过姜泠的手。
“多谢客官,客官慢走嘞——”
姜泠像个孩子般,被步瞻牵着往前走。
穿过重重闹市,每当她多看一眼什么东西,步瞻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她买下来。
到最后,他的手上、马车夫的手上,都提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将这些东西放回马车上。”
闻言,姜泠点点头。
刚一侧身,她的目光便被一侧卖平安锁的摊位吸引了目光。
彼时已到了这条街巷的尽头,又加之天色渐晚,行人稀少了下来。这摊位正处于巷尾拐角之处,这使得它的周遭愈发清冷寂寥。
“这位客官,可是要买把平安锁,可在锁上面刻字,祈求平安、保佑长命百岁。”
姜泠走过去,挑了一把精致的锁,对店家道:
“店家,我要一个‘煜’字。”
对方登即笑逐颜开:“好嘞!”
因是要一笔一笔仔细刻字,姜泠站在一侧细致地看着。正出神间,鼻息处忽然被人从身后蒙上了一块刺鼻的布。不等她反应,无法遏制的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登时间,姜泠陷入了一片黑暗。
……
一片黑暗里,她隐约听见自耳畔传来的声息。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平躺在一张床榻上,周遭围了些人,他们的口音很是奇怪,说的话姜泠听不清楚。
她想睁开眼睛。
眼皮却沉甸甸的,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
姜泠的嘴巴被人撬开。
于一片恍惚之中,有人往她嘴里灌了什么东西。
稀稀的,有点苦,还有点咸。
在这种地方,她一个人被绑架,又被人关在这里喂东西……
她心中警铃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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