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嬷嬷到最后也不知, 张盛有没有把那日公子的话告诉殿下。
殿下的心思素来不是他们可揣摩的。
谁也没想到,那日岐王府小世子的满月礼,会是近一年来, 最后一场的庆宴。
这期间, 卫椋寻回他的独女震惊了长安城,因为卫椋用了一个“独”字, 是彻彻底底不承认卫翰的存在。
卫氏早就将卫钰上了族谱。
卫氏打的什么主意, 卫椋心知肚明, 姜韵上族谱那日, 他只沉默了半晌, 一言不发地默认了。
圣上身子越来越差, 他不可能不为姜韵考虑。
若说这一年中发生最大的事情, 那只会是圣上忽然驾崩, 事发突然, 朝中大臣皆未反应过来,连立储的圣旨都未下,那段时间, 皇宫一片兵荒马乱。
卫椋几乎日日不沾府,他手握兵权, 近乎长安城周围的军队皆听他令,他的一举一动皆举足轻重。
饶是姜韵待在卫府,都禁不住心惊胆颤。
似远远就听得见从皇宫中传来哭喊声, 皇子内斗,消耗不知多少, 那段时间, 连宫墙都欲染上暗红。
新皇登基前一日, 姜韵顶着夜色, 来到书房。
“新皇登基,父亲可想过以后?”
卫椋眸色暗得似深渊,他只不咸不淡地说:“先帝在位,我忠于先帝,新皇登基,我就忠于新皇。”
姜韵轻轻拧眉。
她是知晓,付煜对卫椋其实并非那般满意,似对他的行事作风早就有了意见。
卫椋看出她在想什么,嗤得声摇了摇头:
“阿钰,你要知道,臣子和后妃不同。”
“他会要求后妃近可能地完美贴心,但当权者,却不需要一个十全十美的臣子。”
他叩着桌面,一字一句甚慢道:“尤其当这个臣子手握重权时。”
姜韵刹那间了然,她轻拧眉,将卫椋的话记在心中,低声道:
“是我短浅了。”
卫椋听不得她这般说自己,反驳道:“不是你短浅,只是有局限罢了。”
“你日日只待在后宅,又年纪轻轻,能看多远?”
他和姜韵近乎十年未见,但许是血脉相连,只短短时间,他就比任何人都看得清姜韵的心思。
卫椋淡淡地说:
“适合女子看的书,绝不止《女戒》《女德》。”
姜韵倏然抬头,震惊地看向卫椋,父女两人四目相视间,姜韵紧紧攥住了手帕。
时光冉冉。
距离新皇登基早就过去了大半年,长安城中势力早就进行了一番洗牌。
但出乎旁人意料的,所有人都以为,新皇登基后,卫三公这般嚣张肆意,必然会被新皇不喜。
可先帝心腹倒了许多,卫椋依旧在朝中如鱼得水。
就如同,众人也未想到,半年前,贤王和岐王之争时,卫椋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岐王这一边,奠定了局势。
御书房中,付煜俯首处理政务,翻开一本奏折时,他顿住,抬手捏了捏眉心,冷声呵道:
“朕刚登基不久,这些人倒是心急!”
张盛站在他身后,不经意觑见奏折上的“选秀”二字,立刻讪笑,不敢接话。
当初先帝驾崩得太突然,后来被查出,先帝欲立皇上为储君,这消息却被传进贤王耳中,所有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皇上登基至今,已有半年,而后宫中却还是只有旧邸跟上来的那些后妃罢了。
有些朝臣未得利,自然想送自己族中的女子进宫,圣上膝下皇嗣甚稍,若族中女子稍得宠,或诞下一男半女,岂不是一族近百年的荣誉?
况且,催促圣上的,可不止朝臣,否则圣上也不会那般怒气。
外间传来动静,张盛出去了一趟,又回来,脸上神色有些讪讪地:
“皇上,太后派人来请您过去用膳。”
付煜脸色顿时稍沉:
“让人去和太后说,朝务繁忙,朕明日再去给她请安。”
张盛苦笑,却不敢不应话。
他也知晓,近日太后不断催圣上选秀,让圣上心中有些烦躁不耐。
张盛走后,付煜翻了基本奏折,其中一半是说他子嗣单薄,请求选秀的。
付煜有些恼。
他并非不愿选秀,而是如今刚登基不久,这些人不将心思放在朝政上,却一门心思盯着他的后宫。
付煜能高兴得起来,那就怪了!
“启禀皇上,卫大人求见!”
付煜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依旧烦躁地捏着眉心。
卫旬一进来,就瞧见这幕,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梢:
“皇上这是怎么了?”
付煜觑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他忽然问了句:
“你可见过你三叔的女儿?”
卫旬动作稍顿,险些以为付煜怀疑了什么,他不着痕迹地试探:
“皇上该知晓,三叔将堂妹藏得严实,莫说微臣了,连家父都未见过一次。”
付煜嗤了一句:“见都未见过,就敢上族谱,倒是乱来!”
卫旬只讪笑着,却也知晓付煜未察觉什么,只是随口问上一句罢了。
卫旬扫了眼杂乱的御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皇上这是因选秀一事烦躁?”
付煜背靠龙椅,耷拉着眸眼,没有说话。
“若微臣说,既然他们想要皇上选秀,皇上应了就是。”
付煜只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怎么?你卫氏也有人要进宫?”
他和卫旬相识多年,无人时也不会过分客套,但这话他问得很平静,也不知他是何情绪。
卫旬眸色不动声色一闪,他忙忙摇头道:
“皇上说笑了,微臣只有一位嫡妹,已经许了人家,若无变故,许是明年初就会大婚。”
换言而之,他卫府可没人会参加选秀。
至于姜韵?谁都知晓,卫椋和卫府是不同的。
若卫府也想送人进宫,付煜心中不舒服,觉得他们皆有自己的心思,如今听卫旬斩钉截铁地说卫府不会送人进宫,他心中倒又有些不得劲了。
付煜眯着眸子,似笑非笑道:
“朕记得,你那位嫡妹一直未说亲,怎忽然就许了人家?”
他及冠时,卫府嫡女年龄尚小,否则,正妃的位置还不知会落到谁身上,他也心知肚明,卫府嫡女最后很有可能进了他的府邸。
毕竟,卫府曾有意无意和他透露过这个消息。
倒是如今,不声不响地就和旁人结了亲?
怎么?他这后宫,就是龙潭虎穴不成?
卫旬和他相识多年,哪里不清楚他的性子,他嫡妹本来的确是要进宫的,凭借家世和圣上的情谊,他嫡妹初进宫,至少也可搏贵嫔位。
初入宫,就封妃的人,在本朝近乎没有过。
可卫氏已经有了姜韵,注定要帮姜韵的话,他嫡妹入宫的作用也就不大。
进宫搏宠,本就风险甚大,他娘亲也心疼这唯一的女儿,如今刚好,不用送进宫,倒也两方欢喜。
是以,卫旬苦笑道:
“这早就是年前的事,只是今年事多,一直未敢声张而已。”
付煜对他那嫡妹也没甚兴趣,听他不愿多说,便也没再继续问。
卫旬偷偷抬头看了眼付煜,犹豫半晌,他才低声道:
“微臣虽未见过我那堂妹,但听说,她和其生母十分相似。”
付煜有些奇怪:“你同朕说这作甚?”
卫旬抬手抵鼻,犹犹豫豫道:“微臣见过三婶的画像,她的相貌,许是殿下会有几分眼熟。”
付煜被选秀一事烦得不行,着实不耐听这些女子家的事情,不耐打断他:
“行了,说正事罢。”
卫旬噎住。
罢了,总归他提醒过了。
半个时辰后,卫旬出了御书房,他抬头看了眼天,稍稍摇了摇头。
丰禹元年四月,新皇下旨选秀,但凡五品官员以上家中满十五的女子陆陆续续涌进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