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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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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韵醒来后, 才知道王妃回了国公府一事。
    绥枝说到付煜好生发了一同脾气时,她极力掩饰,才敛下那抹若有似无的兴奋。
    不怪她如此。
    眼看着王妃对她家主子步步紧逼, 就在她以为自家主子要束手无策的时候, 王妃却惹怒了殿下。
    如今府中皆在讨论王妃回府一事, 哪里还有人关注自家主子?
    若搁往日,自家主子刚生产,可府中却被正院吸引了所有了注意力,她许是要生上几分闷气。
    可现在,绥枝只盼着旁人一直不关注淬锦苑才是最好。
    姜韵听罢绥枝的话, 先是一愣, 遂后, 她脸色彻底难堪下来。
    绥枝略带喜气的神色一顿,堪堪道:
    “主子怎么了?”
    姜韵半倚在床榻上,端过绥枝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顿时溢满整个口腔。
    但姜韵却在这份苦涩下, 脑海中越发清醒。
    王妃回了国公府,触怒了付煜,导致所有算计功亏一篑嘛?
    怎么可能。
    姜韵眸中闪过一抹苦笑。
    她进府后第一次, 觉得情况有些棘手。
    若做主的人是付煜,姜韵尚有一丝把握护自己周全,但是如今?
    姜韵冲绥枝缓慢地摇了摇头, 哑声低低道:
    “你把一切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国公府的确不敢太得罪付煜。
    但如今的付煜同样羽翼未丰, 姜韵十分清楚,付煜绝不会为了她和国公府对上。
    付煜如今迟迟未去接王妃回府, 不过是因为被王妃行为气到, 待他怒意消去后, 付煜还是会去接王妃回府。
    圣上年龄越来越大,朝中气氛越来越凝重。
    付煜不会在这时意气用事。
    宫中的贵妃娘娘也不会允许。
    如今的淬锦苑一片安静,姜韵清醒过来后,只看见绥枝和淬锦苑中伺候的婢女,其余再不见旁人。
    铃铛也不在身旁,恐怕还在审问中。
    姜韵紧咬唇瓣,她半仰起脖颈,身子的不适让她深深呼了口气,才提起她心心念念的事情:
    “……小公子呢?”
    旁人,她皆可不顾,但她疼得死去活来才诞下的孩子,她如今还未亲眼瞧过一眼。
    绥枝不知她眉眼的颓废从何而来,却立即应声:
    “嬷嬷正在给小公子用膳,奴婢这就去请小公子。”
    姜韵生的孩子年龄在府中可排最小,如今没有名字,但不论如何,喊一声小公子都是出不了错的。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奶嬷嬷就抱着襁褓进来,姜韵听见动静,就想撑着身子起来。
    绥枝忙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阻拦她:
    “主子快躺下,太医说,您如今最好卧床休养。”
    绥枝话落下,那边的奶嬷嬷也抱着小公子轻轻服了服身子。
    这一蹲下,姜韵立即看清襁褓中婴儿的脸颊,他紧闭着眸子,小鼻子一吸一吸的,几乎只有两三个巴掌大小,脸颊褪了些红色,说不出的可爱,却任人摆布。
    姜韵鼻尖一酸,眸子顿时红了起来。
    没有人知晓,她在产房中疼得快昏迷时,也曾恍惚间怀疑自己在这时选择生下这个孩子可值得?
    她本刚进府,正是和付煜培养感情的时候,却因有孕,不得不错过这大好的时机。
    她身子弱,怀上这胎后,只顾得了孩子,却顾不得其他。
    付煜忽然南巡,留给她的时间太少,让她连排查院中异己都做不到。
    但如今,姜韵将襁褓抱在怀中,她十分清楚——值得的。
    似血脉相连,姜韵抱着他时,心中涌上一股十分强烈的情绪,叫她抿起唇角,即使红了眸子,也忍不住闪过一抹笑意。
    在这一瞬间,姜韵曾不理解的事情忽然皆有些了然。
    她曾在想,娘亲为何对她的感情这般复杂。
    明明她不过就是,娘亲被抢占的证据罢了。
    娘亲该厌恶她才是。
    可她不仅一次发现,当她奔向娘亲时,娘亲即使冷着脸,却还是会小心翼翼护着她。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只不过因为对娘亲而言,她不只是卫椋的血脉,同样是她怀胎十月,艰难生下的孩子。
    姜韵忍着鼻尖的泛酸,亲自生产后,才知那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她心中对娘亲那些理不清的情绪顿皆消散了。
    娘亲的确没必要因她留下,她的存在困住娘亲数年,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娘亲已经仁至义尽了。
    姜韵动作十分轻柔,指尖轻轻抚过襁褓,她忽然抬眸对绥枝道:
    “你瞧,他眉眼多像我。”
    说这话,她唇角是止不住的笑。
    绥枝小心看了眼小公子,又看了眼姜韵,止不住地点头:
    “娘娘貌似天仙,日后小公子必然也是风度翩翩。”
    她只简单识得几个字,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姜韵也不计较,知道再说下去,不过是在为难绥枝罢了。
    只不过,姜韵看着小公子的时间太长了,长到绥枝都察觉到不对劲。
    室内似弥漫着一股哀伤,叫绥枝心尖狠狠一跳。
    她不安地看向姜韵:“主子?”
    姜韵擦去眼角的泪珠,把小公子交给奶嬷嬷,郑重其事地吩咐:
    “照顾好他。”
    她神色太认真,让奶嬷嬷有些分不清她是何意,面面相觑间只得点头。
    等奶嬷嬷将襁褓抱下去后,室内顿时恢复平静,半晌,在绥枝想说些什么时,才听见主子的声音:
    “去请陈良娣来。”
    绥枝顿了下,有些不解,可她觑了眼姜韵的脸色,却什么都没问,无声地服身退下。
    与此同时,刚从皇宫走出的付煜脸色冷沉如霜。
    跟在他身后的张盛,死死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想起早朝散后,圣上就将殿下叫入了御书房,可和殿下一起从御书房出来的,却还有国公爷。
    张盛不知御书房内发生了什么,但殿下的脸色,他却是看得清楚。
    素来对国公爷敬重客气的殿下,今日还是第一次什么都未说,直接转身离开。
    马车一路安静地回到岐王府。
    付煜回了前院,他坐在书房中,看着眼前的卷宗,却半日未翻一页。
    书房中气氛压抑不堪。
    刘福想送热茶进去,都被张盛拦下。
    刘福稍顿,偷偷压低声问:“师父,姜主子可是——”
    话音未尽,张盛就打断了他,似猜到他想问什么,淡淡觑了他一眼:
    “别问,别管。”
    张盛平静地低下头,可下一句话却让刘福险些白了脸色:
    “你该知晓自己的身份。”
    刘福他没反驳,也没辩解,只低眉顺眼地:“是,奴才知晓了。”
    可他端着托盘的手却稍用力,骨节处发白。
    书房中,付煜疲累地靠在椅背上,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次南巡,其实比预计地回来得早了些。
    只因圣上忽然患了咳疾,久久未愈,太医建议,还是回宫静养较好。
    圣上这两年的日子早就大不如前了。
    这一点,付煜看在眼底,旁人同样看得见。
    所有,在离开御书房后,国公爷说的那句话,才叫他越发气愤。
    国公爷只平静地拱手说了句:
    “殿下该以大局为重。”
    付煜眼中闪过一丝讽笑。
    大局为重?
    就是去父皇面前,哭诉了一番他孙女的委屈,叫他处置了姜韵?
    付煜可以不理会国公爷的话,转身离开,却不得忽视父皇的吩咐。
    圣上对一个女子的性命并不看重,尤其是这个女子还害了他的嫡孙。
    简简单单一句“赐酒”,就打算揭过此事,毕竟,对他来说,插手晚辈后院的事情,也并不舒坦。
    但国公爷是三朝老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他跟前,他不可能不给出一个交代。
    在最后的时候,还是贵妃得到消息赶过来,用一句话打消了圣上这个想法。
    御书房中,贵妃拧眉道:
    “姜韵那孩子,是从臣妾宫中出去的,臣妾了解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管会不会,贵妃都得说不会,否则岂不是打了她的脸?
    圣上这才想起,姜韵的良娣之位还是他亲自封的。
    贵妃叹了口气,和圣上道:“况且她昨日刚九死一生诞下皇嗣,没用功劳也有苦劳,怎可这般打杀了她?”
    “日后若叫那孩子知道实情,可如何是好?”
    国公爷还待说什么,但贵妃却打断了他:
    “本宫听闻昨日王妃回了国公府?”
    王妃这般打了付煜的脸,贵妃怎么可能高兴?
    本就对王妃不喜的她,心中对王妃的不满越来越深,导致对国公爷都没了好脸色。
    她道:“这乃皇室家事,国公爷也要插手不成?”
    一句反问,生生叫国公爷所有的话皆堵在喉间。
    不是他不能反驳,而是他必须要替王妃考虑。
    今日强逼,已经惹了殿下和贵妃不喜,若再步步紧逼,怕是只会适得其反,到时王妃回府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国公爷只有这么一个嫡孙女,自幼就偏疼,难免多替其着想了些。
    但有一件事,国公爷却是寸步不让:
    “如今王妃不能有孕,可王妃膝下却要有嫡子。”
    话音稍顿,国公爷觑了眼付煜,沉声道:“况且殿下也需要一名嫡子傍身。”
    短短一句话,将他的目的,彻底暴露出来。
    付煜脸色倏然阴沉下来。
    姜韵刚诞下一名男婴,国公府就提出这般要求,打的什么主意,再明显不过。
    可即使是贵妃,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因为国公爷说得没错,王妃如今已经不能生子了,可付煜却得有嫡子。
    付煜想说什么,可贵妃却朝他摇了摇头。
    付煜呼吸轻顿,他装作没看见贵妃的动作,第一次在贵妃面前表现出对姜韵的在意,他说:
    “她身子本就弱,好不容易才生下这个孩子,若将孩子交给王妃抚养,她——”
    圣上早早拧起了眉,在他说到这里时,彻底冷下了脸:
    “那就将功抵过!”
    付煜的话被打断,沉眸抬头看向圣上。
    将功抵过?
    可哪来的过?
    昨日姜韵的一席话,付煜早就不怀疑姜韵了。
    旁人许是会怵付煜的冷意,但圣上却不会:“她害得王妃小产,也该还王妃一个孩子。”
    他一动不动地看向付煜,眸中神色深暗冷沉,让人看不懂。
    圣上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付煜身子却似钉在原处:
    “别因为一个女子失了方寸!”
    圣上话中似透着股浅淡的怒斥和几不可察的失望。
    但就是这抹失望,让付煜彻底清醒过来,他按紧了扳指,动了动嘴唇,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贵妃许是看出他情绪不对劲,在他离宫前,特意让人传他去了延禧宫。
    付煜冷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贵妃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也不得劲,却只能道:
    “你若心疼她,这段时间就叫她去庄子上避避风头。”
    付煜眉心顿时拧起来,丝毫未曾犹豫,就拒绝道:
    “她刚生产,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怎么能去庄子中?”
    贵妃恼得拍了桌子,瞪向他:“你真是被气糊涂了!”
    “圣上明显是对你有些失望,若你还如从前一般任由她留在府中,难免圣上会觉得你被一个女子迷昏了头。”
    贵妃扫了眼殿内,压低声道:
    “如今是关键时候,你可别让你父皇失望。”
    她这话颇有些意味深长,付煜眸色顿深,一抹震惊闪过,他堪堪道:
    “怎么会?”
    贵妃给了他一个视线,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
    “况且,不管她有没有害了王妃,至少明面上证据确凿,她留在府中,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王妃回府后,也不会容得下她,还不如送去庄子上避避风头。”
    王妃既然想要姜韵的孩子,就容不得姜韵还活着。
    贵妃在宫中活了这么多年,比付煜要看得透这后院的事情。
    贵妃拍了拍付煜的手背,娆人的眸子轻眯,低声道:
    “待这段时间过去,若那时……你再将她接回来就是。”
    中间的话,贵妃未说清,可付煜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付煜唯一迟疑的地方,就是姜韵可能接受如今的结果?
    付煜摇了摇头,她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日后要叫旁人娘亲,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付煜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沉默地离开了延禧宫。
    他一走,贵妃的眉眼就彻底冷了下来。
    珠儿见她这副神情,心中顿觉不好,不待贵妃说话,她就拧眉低声叹了口气:
    “看来王妃回国公府一事,当真气到了殿下。”
    贵妃被珠儿这一打岔,忘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厌恶道:“若非如今是关键时候,就凭她跑回国公府,让煜儿颜面有失一事,本宫定叫煜儿让她下堂!”
    珠儿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婆媳之间总微妙,姜韵姐姐如今被殿下宠爱,落进娘娘耳中,总有些不是滋味儿。
    姐姐如今处境已经是四面楚歌,可不能再叫娘娘生了厌恶。
    如今的王府。
    淬锦苑中,陈良娣刚到,听完姜韵的话,有些讶然:
    “王妃有孕,的确过于巧合,但凭这一点,说王妃假孕,还是太过牵强了。”
    姜韵脸色平静,她知道只凭这一点,还是太过牵强,但姜韵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平静地说:“只要是假的,就定然会有证据的。”
    陈良娣稍顿,她略过这个话题,有些好奇问姜韵:
    “姜妹妹之前一直不信任我,为何今日却选择让我帮你?”
    话落,就见姜韵扯出一抹苦笑:“因为如今除了姐姐,也不会有旁人会帮妾身了。”
    她本也没有抱多大希望。
    甚至她都做好了,陈良娣根本不会来的打算。
    但陈良娣却是来了。
    今日,若她让绥枝请的是旁人,恐怕旁人根本不会淌这趟混水。
    陈良娣轻挑眉梢,不可置否。
    姜韵继续道:“姐姐对殿下不冷不热,我不知姐姐倒底想要什么,但我瞧得出来,姐姐总归想要一份安静的。”
    陈良娣没说话,却也没有否认。
    姜韵也不在乎,她低声说:
    “我在府中无用,但总有一日,许是姐姐用得上我。”
    “现在,我给不了姐姐什么承诺,只盼姐姐能帮我一次。”
    她抬起头,直视陈良娣,她一字一句道:“这次请求,只是我和姐姐之间的事罢了,和殿下无关。”
    一直平静的陈良娣,在听见这句话时,才终于有了波动。
    即使是她答应了付煜,但一直付出,也是会烦的。
    好在姜韵并非贪得无厌。
    况且……
    陈良娣觑了眼姜韵,姜韵半躺在床榻上,暖阳透过楹窗浅浅映在她脸上,即使她脸色惨白,依旧惊艳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甚至不由自主地生了分怜惜。
    陈良娣敛下心中情绪,她轻勾起唇:
    “妹妹过于悲观了,殿下许是会护住妹妹的。”
    她说得漫不经心,显然也觉得付煜护不住姜韵,姜韵轻扯了扯唇瓣。
    见状,陈良娣也停了话,半晌,她才低声说:
    “妹妹可要记住,你欠了我一次。”
    她听得懂姜韵的言外之意,可她不在意姜韵在宫中的根基和人脉。
    叫她愿意这时在姜韵身上赌一把的,不过是殿下对姜韵的特殊罢了。
    姜韵在陈良娣应下的那刹那间,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她没信心,陈良娣会帮她。
    可这偌大的府中,她只能找陈良娣。
    陈良娣基本前脚刚走,付煜就来了淬锦苑,待听完付煜的话,姜韵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似又被困进了昨日的梦魇中,怔怔地问付煜:
    “殿下要将妾身逐入庄子中?”
    姜韵浑身打了个冷颤,未经历她曾经发生的一切,根本体会不了她对庄子的恐惧。
    姜韵倏然拉住付煜的衣袖,第一次近乎恳求般,哭着道:
    “不、不……殿下不要让妾身去庄子……求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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