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我爸
(下面几章用胡侃大伯的视角交代一些背景)
大黄是条有灵性的狗,从我爸从山里头带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
大黄被带回土房子的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我弟弟的电话,一个欣喜的好消息传了过来,在医院的弟妹生了个儿子。
挂了电话后我急忙跑到了老家,那座土房子门前,正好看到我爸炖了一只鸡,喝着小酒,开心的吃着。
见到我急匆匆的跑过来,立马就骂:“跑没个跑样,都多大的人了,儿子都快成年了还这么不稳重。”
这是我爸一贯的作风,谁叫他这个大儿子没点出息呢,出不了村子,只能陪着他这个老头子抬头看天,低头看地。
我被骂习惯了,也不理他,直接高兴的说出了来这里的目的:“弟妹生了,是个儿子。”
“我自然知道,我又多了一个孙子。”我爸喝了口小酒,看样子比我生儿子的时候高兴不少,摇头晃脑的指着旁边的墙角,“这就是我给新孙子的礼物。”
我顺着我爸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一条黄色的狗正趴在角落,嘴里吭哧吭哧的吃着一根鸡骨头。
只是我和这只名叫大黄的狗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不对啊爸,家里又没有电话,怎么知道弟妹要生了。”我看完狗后突然想到家里根本没有电话,我爸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你爹我知道自然,要不然怎么是你爹呢!”我爸再次喝了一口小酒,显然没有想和我解释的意思,“没事的话,安安稳稳的走回去。”
“唉!”我低声同意。
我爸直接下了送客令,我不敢忤逆我爸,悻悻的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回到自己的家中。
我依然还记着,离去很远后我回头一看,橘黄的灯光中,我爸和大黄的影子,投影到后面的墙上,都很是巨大。
后面的日子过得很快,儿子成了家,我也当了爷爷,然后弟弟和弟妹死了。
收到消息的我如同晴天霹雳,我的弟弟,怎么可能英年早逝呢。
他不仅仅是我爸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他可是我们一大家子从土地中长出来的希望呐。
在我侄子五岁的时候,我弟和弟妹死于抗震救灾,堰塞湖被余震决堤,最后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那天我浑浑噩噩的朝着土房子跑去,在家中看到满脸严肃的父亲和一脸稚嫩的侄子。
大黄被吊在门外的树上,似乎也明白了家中的气氛,朝着我一直吼叫。
我解开了大黄的锁链,和大黄一前一后的进入到土房子中。
“你来这里干什么,来看我老年丧子吗?”我爸双眼通红,对我依旧没有什么好语气。
那天我哭了,哭着大喊“他也是我弟弟。”
听完这句话后,我爸盯着我看了好久,到了第二天早上都没有赶我走,我们爷孙三人在土房子里沉默了一夜,就当是给我弟弟守了一次夜。
这是我弟和弟妹失踪后的第七天,见到我侄子的第一天。
第三天天还没亮,土房子的后面多了两座没有墓碑的新坟,政府人员站在我爸身边,将我弟的抚恤金塞进了我爸怀中。
我爸一直在讲,自己的儿子儿媳是为人命而死,死得其所,不要任何抚恤金。
直到工作人员指向了我侄子,我爸这么倔强的一个人,最终看了我侄子好几眼,双眼通红的收下了抚恤金。
那天,我爸抬着头直到天明,我没有看到他留下一滴泪。
那天晚上,我想和我爸一起刨坟,他举着锄头凶狠的眼神瞪着我,不让我刨,我怕了,在旁边站了一夜。
大黄跑了过来,跟着我爸刨坟,我爸看了它一眼,没有拒绝。
最终大黄累的气喘吁吁,连回家都是我抱回去的。
从此之后,大黄就没有吊过锁链。
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去,我爸变得格外的沉默寡言,通常我说十句八句,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回我一句。
那时候我爸已经满头白发,我也成了爷爷,我们家四代同堂。
我侄子对于父母没有太大的概念,一转眼就长成了大小伙子,他成天带着大黄在村子里面乱跑。
看着他从开始被其他小孩欺负,到最后变成了孩子王,我开心的很,我侄子和我弟弟,真的好像,一样的聪明。
我爸死的猝不及防。
他是到这个年纪了,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那天我还在地里面除草,大黄好不容易跟我出来一天,它逮了一只山里的兔子,本想着带回去给我爸下酒,没想到天还没黑,等到了哭着来叫我的侄子。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走到土房子的,两只鞋子也不知道哪里走丢的,短短的一条路,我不知道摔了几次,浑身的泥土。
大黄叼着兔子比我先到土房子,等我走土房子的时候,大黄将兔子放在我爸的床头,低声呜呜的叫着。
我看着我爸躺在泥土垒成的床上,整个身体瘦成了一根柴。
侄子说我爸中午吃完饭去了一趟山上,回来后就躺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过。
得到我爸的死因后,我整个人都是蒙的,验尸、入棺、守灵、封棺、下葬。
直到我跪在我爸坟前,最后一把坟土盖上,我才突然发应过来——我爸死了。
最终还是我这个不成器、他不中意的儿子,给他养老送终。
之后的日子中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我弟还活着,我爸是不是还能多活上几年。
我爸下葬后没两个月,侄子高考了,成了我们村子第二个大学生,第一个是我弟。
侄子真的和我弟一样聪明,考了个高分,去了省里的省会,一所我听都没听过的大学。
在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侄子就直接去了省会,他说要去省里打工,学费和生活费的事不要自己操心,他爷爷给他留了点。
侄子和我弟一样,很有主见。而我,很没有主见,只是偷偷的在他的包里塞了一千块钱。
在一个早上,天还没亮,我送侄子上了离开村子的客车,这客车一天就这一次经过村口。
我没怎么离开过村子,不知道省会到底离家有多远,只知道侄子这一走,和我弟一样,就要好几年不见了。
侄子红着眼抱了我一下,转头领着包上了远去的客车。
我呆呆的挥着手,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大黄蹲坐在我旁边,看它望眼欲穿的眼神,想来它的内心也和我一样。
在村口我站了好久,在天亮前带着大黄回了家。
一摸口袋,掏出了一叠钱。
我偷偷塞给侄子的一千块钱,又回到了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