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啄序（5）
每一个进入「隧道」的玩家都听说过这样的传言：
隧道的尽头有一座光辉灿烂的大门，传说中的「凯旋门」。它只会为胜利玩家打开。
但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能通过系统定时更新的【凯旋榜】推测一二。
或许，那就像是游戏的终极奖励，门外是遥不可及的宇宙神殿，他们将得到诸神的奖赏。
但，也可能打开的是潘多拉之盒。
早在一开始付出了无数血泪代价，认定「隧道」背后的力量是人类不可战胜之后，玩家们相当自然地分化出各种派别。
对于弱者，结成群体，再向社会组织形态演化，是天然且正义的行径。
人类的适应性向来很强。
最先出现的成体系的玩家组织是“朝天阙”“觅”“更上一层楼”等求知型流派，他们多半试图藉由「隧道」探寻背后存在的宇宙奥秘，反哺地球。
但这对于现在人类社会的“科学”基础，以及玩家良莠不齐的素质来说显得有些勉强。
更别提，「隧道」长久以来都是单人模式，无法组队事小，但甚至这次还是同伴下次见面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根本没法达成任何有效的精诚合作。
求知未来的路，先天性地雍蔽而狭小。
再加上，副本的出现没有显著的规律体系。迄今为止，大家也不过仅仅知道个人道具与个体有很大关系这一类无关紧要的毛皮。
他们对「隧道」目的一无所知，只是被迫地不断向前，如在黑暗中泅渡。
又谈何凯旋。
另外，从副本存在出口等设置，玩家们能够充分意识到，「隧道」虽然危险性，但并非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
这无疑足以让人放松。
很快，寻求奥秘及未来的努力化作一盘散沙。
各种组织渐渐如雨后春笋冒出，连几大求知流派自身也分化，比如出现了一些自称“隐缠序者”的宇宙全息观念论者。
更有人彻底反叛，背离初衷而形成了另一个派别，“廊下派”。他们认可宿命论调，认为应该追随命运的步伐，彻底地服从「隧道」，哪怕宇宙的意志是焚烧与毁灭。
他们把这条黑暗隧道长廊当作某种修行。
但没过多久，这种本质悲观和消极的论调催生了一批危险分子。最出名的，就是绰号叫作“涂鸦者”的高级玩家，传说他是最早一批玩家之一。
他的追随者们形成了这个危险的团伙，涂鸦。
他们歪曲发挥了廊下派的宿命论，认为这是诸神为人类设下的狩猎场，肆无忌惮而嗜好暴力。
之所以选中涂血之乌鸦做标志，也与其被视为凶兆、不祥之兆有关。
在明显是对抗类型的副本里遇见臭名昭著的涂鸦的人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与此同时，第一个猎杀是由涂鸦的玩家出手，倒也非常合理。他们正是这样的角色，本就以混乱血腥为乐。
只是，不知道对方在这里是什么身份，是否有什么特殊属性。
拥有三张身份牌的霍栩等人已经发现，卡牌标识出的内容之中，属性一栏最为特别，轻点会在个人光屏唤起说明栏。
比如，【猎杀】，意味着“可以袭击区域内其他动物，若对方等级低则视为猎杀成功”，和表示当前状态的【饥饿】一样，是捕食者共有的性质。
像陈三斤和胡英俊的【群】，意味着“可以与同等级动物联合”；【尖鸣】则带有提醒、警示功能，都是食物等级对自身的保护。
至于【游水】，则更像是北极熊本身特性，与栖息地特征相辅相成。
如此看来，万一对方作为捕食者拥有额外的强力攻击属性，就算是同等级的程山也未必能够应对。
但霍栩仍然决定先不刷出自己的隐藏身份牌。
可能是长期的战斗磨练出的预感，他觉得自己的身份一旦确认，可能会带来无法避免的负面影响。
至少，要比程山变成“嗷呜”的口头禅危险得多。
暮色渐深。
他舔了舔嘴唇，再次感到那种如附骨之疽的干渴。
他实际上已经做好会被询问的准备，也想好了如何解释，没想到所有人都轻松地表示认可。
程山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哎呀，你肯定是捕食者嗷，刷不刷出来都很厉害了。不如让我先威风一会儿！
保护我方唯一食肉猛兽，嗷呜～”
陈三斤：“你快打住，小心我啄你啊。”
程山：“救命……我的晚饭奥尔良鸡腿造反了！”
没有发言权的胡英俊自然是不敢提出什么意见，甚至还有点窃喜。
他反正被打服了，又确认自己不过是区区“食物”，顿时感觉霍栩不用身份牌就已经够危险了。
傅如生更是不当回事地打了个哈欠：“哎呀，这个没意思了，我也不想刷，进去吧进去吧。”
大家就乐呵呵热闹地进去了。
霍栩留在原地一愣，泛起一个极短暂的微笑。然后他眼神冷了下来，看似不经意地往身后的黑暗瞥了一眼，这才缓缓跟了上去。
他们离开后，也有人按捺不住上前刷起了题。“叮铃铃铃”声音不绝。
其实，刚刚他们押着胡英俊刷题的时候，就能感到很多视线了。
甚至，一些人可能来得比胡英俊更早。
霍栩早有察觉，之所以速战速决地解决第一个跳出来的胡英俊，也是为了威慑。
果不其然，还算有效地按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玩家。
◇
围栏。
这里几乎是外面丛林及溪流的等比例微缩版，遮天蔽日的巨树变成了灌木丛，原先稍矮的植物如同薄薄一层草皮。溪流细得就快不见了，但空气里仍有些微的湿润之意。
只是现在天黑了，才看不大出来。
围栏之中还有一个烟囱形状的铁皮圆柱屋子，突兀而庞然，悬挂标牌写着“饲屋”。
任谁都能觉察它一定很重要，但除了低矮狭小仅三十公分高的一道窄门，饲屋几乎是全封闭的。
程山悻悻地说：“这里我没法进去。”
这时候，陈三斤和胡英俊由衷地泛出了物种自豪感。
俩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变作鸡，咕咕着，轻松地迈进去了。
里面非常……豪华。
至少对鸡来讲，堪称别墅：高高的并排的巨大鸡笼，刷成五彩斑斓炫丽的样子，一层层往上码着。每一个里面都贴心地放好了自动喂水器，汩汩地冒着甘甜泉水。还有供栖息、站立的横木，蓬松温暖的干草。
甚至推测为磨喙用的砂岩、助消化用但兼具美观的闪亮金属颗粒，厚厚地铺满了笼子底部。
但……仅仅是对鸡来说。
接受隐藏身份是一回事，真的做鸡是另外一回事。
等霍栩傅如生他们各想方法进去以后，就看到两人都明显显得有些恍惚颓靡。
除了明显量身打造的鸡笼，原因还在于，食物……
比层层码放的笼窝更显眼的，其实是中间一只巨大的钢铁机械母鸡。
“她”被制作成戴着围裙的慈爱样子，围裙上同样写着“红色果酱制造”。
围绕着“她”，周围是一圈大型食槽，呈环状自动传送着，如同一家回转寿司店铺，仿佛是要给大家提供什么像样的自助餐点。
然后，机械母鸡……
这个大家伙像呕吐一样，给“鸡崽儿”们留下了一团团食物：混着玉米粒和不知名青草的饲料。
确实是家禽类应该食用的东西。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喔哦，给‘食物’的食物果然很像那么回事……”傅如生相当赞叹地鼓了鼓掌。
“味道其实还不赖。”
这时，他们才发现，这个围栏饲屋里已经有了另一名推测为玩家的……可达鸭。
“他”毛色发暗，眼睛里瞳孔小而无神，嘴巴扁扁，头上有三绺黑色呆毛，有短尾巴和带蹼脚掌。
不知怎么，看得出来一张厌世脸。
也可能是变成这样以后抑郁了……
陈三斤实在没忍住，回头看看程山：“我以为你一个北极熊在这儿大摇大摆地晃悠就够神奇了，谁知道……可，可达鸭……这副本究竟是世界奇妙动物大赏还是神奇宝贝？
下一次是不是会遇到皮卡丘？”
“平庸土鸡，理解不了我们这些珍贵保护动物的世界嗷。”程山嘴上回击，但也打量着对方。
似乎是一只鸭嘴兽，地球最古老的哺乳动物之一，很奇妙……但应该并不是捕食者？
对方又是为什么保持这个造型？等等……莫非……不会吧……
他正思忖间，可达鸭一歪一扭地过来了：“你们好，我是被初次猎杀的对象，重新醒来就在这里了。
被猎杀前我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身份牌，不知道现在这副模样是不是就是我的隐藏身份……”
霍栩忍不住皱眉，如果被猎杀却没有脱离副本，还变成了这幅模样……但系统明明播报了“一名玩家死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如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号称见证了初次猎杀的胡英俊，充满不信任地拷问：“当时你穿的衣服是不是绿油油的？”
“不，是亮粉色卫衣。”
“你最后喊了一句什么来着？”
“我没有来得及喊。基本上一下就被弄死了。”可达鸭相当诚恳地回答，只是看起来更厌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