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往情深
夜幕降临,一声惊雷响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骤然变成了倾盆大雨,浇打在垂拱殿前盛开的牡丹花上,落了一地残红。
杜丽娘跪了一天,整日都没有吃东西,体力有些不支。柳梦梅一手牵着杜丽娘,一手搂着她的腰,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杜丽娘温声问道:“你后悔吗?”
柳梦梅摇了摇头,柔声回答说:“不后悔,从不后悔认识你。和你相爱一场,也不枉在人世间走这一遭。如果不能相守,我宁愿为情而死。”
杜丽娘捂住他的嘴,而后手指慢慢滑到他的脸颊,莞尔一笑,缓缓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闻言,柳梦梅将她搂得更紧了。杜丽娘躺在他的怀里,聆听他的心跳。殿前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暗淡的光,朦胧映出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
六公主心情沉重,在殿里走来走去,不时探头望向殿外纷飞的冷雨和跪在雨中的两人。她叹了口气,苦苦哀求道:“父皇,您就成全他们吧。”
官家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如寒霜:“不行,圣旨都下了,你让朕的脸面往哪里摆?”
六公主依然不死心,央求道:“父皇,毕竟杜娘子是代我去和亲的,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他们两人如此相爱,您要是拆散了他们,我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官家仿佛铁了心,毫不动摇,冷冷说道:“君无戏言,颁布的圣旨岂能收回。这件事没有商量。你退下吧。”
“父皇,父皇!”六公主不甘心,扯着官家的衣袖哀求道。
官家厉声命令道:“刘小华,带六公主下去。”
闻言,刘公公“咂”了一声,向六公主使了一个眼色,随即带着六公主退下。
翌日,大雨仍在下,浇在地面上泛起一个又一个涟漪。风伴着雨,雨夹着风,带来浸骨的寒意。杜丽娘和柳梦梅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雨中,瑟瑟发抖。
众大臣打着伞来上朝,看见殿前跪着的两人,议论纷纷。
朝堂上,叶义问启奏说:“官家,老臣听说杜娘子和柳官人早已定亲,就这样拆散这对苦命鸳鸯,似有不妥。”
话刚说完,左相沈该迫不及待地说道:“官家,杜娘子和柳官人只是定亲,还没成亲。眼下这形势,还是应以大局为重。老臣觉得,杜娘子深明大义,一定会抛弃个人情感,舍身为国的。”
听到这番话,叶义问心里暗暗骂道:真是一只千年的狐狸,都成精了。你女儿不也是只定亲,没成亲嘛。为什么不叫你女儿去?
右相陈康伯站出来说道:“老臣听说杜娘子就是名冠扬州的淮南绣娘,开了一家绣庄,教流民的女儿学刺绣,是大宋的奇女子。要是将这样的才女送给大金,那岂不是让大金占便宜了?”
闻言,右相汤思退插话道:“大宋不缺才女,也不多杜娘子这一个。”
叶义问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暗暗咒骂道:还不多杜娘子这一个,哼!当初上赶着去知州府提亲的是谁啊?
兵部尚书杨椿用建议的口吻说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官家,不如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将杜娘子换成其他人。”
众大臣你来我往的争吵,听得官家耳朵嗡嗡叫。他冷冷问道:“依爱卿所言,换成谁比较合适?”
此话一出,其他官员纷纷低下头,生怕官家打听自己有没有女儿,要自己把女儿献出去。
见状,叶义问顺势说道:“后宫有不少佳丽,不是每个佳丽都能得到官家的临幸。官家不如从中选一个尚未临幸的送去大金和亲。”
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点到即止,不能说破。他不能直接说出让镇抚使李昌雄的女儿去和亲,因为这会让人觉得他是有备而来,会被人抓住把柄。
陈康伯也附和道:“有些佳丽进了宫,一辈子都见不到官家,与其在等待中凋零,不如……不如和亲大金,也算是为大宋做贡献了。”
官家没再说话,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半晌,他摆了摆手,说道:“这事容朕再想想,散朝。”
听到这句话,叶义问看了陈康伯和杨椿一眼,顿时感到有了希望。
散朝后,官家来到福寿殿。看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太后关切地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官家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悦地回答:“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杜丽娘的事!”
太后温声问道:“官家打算怎么做?”
正说话间,刘公公来报:“安定公主求见。”
太后又是惊又是喜,连忙说道:“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韩北宁风风火火地走进福寿殿,向官家、太后、六公主行礼后,她笑意盈盈地对太后说:“皇祖母,好久不见了,北宁可真是想念啊。”
太后拉着她的手,笑着说:“看这张小嘴,真会说话。今日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女将军给刮来了?”
韩北宁也不拐弯抹角,直撅撅地回答说:“北宁这次前来,确实是有事相求。”
闻言,太后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说道:“看吧,我就知道你有事,说吧,说给我听听,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我们的女将军着急成这个样子。”
韩北宁跪在地上,哀求道:“北宁是为杜娘子的事情而来,北宁请求官家收回成命,不要让杜娘子和亲大金。”
话音刚落,官家恼怒地拍了拍桌子,语气不善地说道:“又是杜丽娘!你们一个个是不是中了她的邪,都跑来说情。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韩北宁便把自己如何结识杜丽娘,同杜丽娘一起给流民送果子,杜丽娘开绣庄帮助流民的女儿等事情,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听得太后直落泪,嗟叹道:“这样的奇女子真是世间少有啊。”
韩北宁顺着话头说:“是啊,要是把这样美好的女子送给大金,那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六公主附和道:“是啊,是啊,一想到让他们白白捡了这么个大便宜,我就……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韩北宁的眼珠子转了转,接着说:“淮南绣娘的刺绣很多人都抢着买,价格高,她教出的学徒,日后说不定也能成为大师,作品保不准也能卖个好价钱。这些大师又收徒弟,徒又收徒,以此循环……官家,您想想,这些人力都可以转化成真金白银。要是让杜娘子去大金,那咱们真是亏大了,都亏到姥姥家了,这买卖不能做。”
六公主点点头,一唱一和道:“对,不能做。我上次买的《百鸟朝凤》图,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杜娘子的绣庄里有五十名学徒,二十名绣娘,要是每人都能绣出一幅《百鸟朝凤》,这么算下来,可是三万五千两啊!”
韩北宁顺着话头说道:“要是这些绣娘三个月绣出一幅《百鸟朝凤》,一年下来就是十四万两。官家,要是您把杜娘子送去大金,咱们一年就要损失十四万两,而大金一年至少可以赚十四万两,这一去一来就是二十八万两,这可不是小数字啊。”
六公主接茬道:“这比大宋每年向大金纳贡的银两还要多。”
韩北宁点头称是:“要是爹爹在世的话,这可足够爹爹一个月的军费了。要是用在娘子军的身上,足够用好几年了。”
两人就这样,事先没打招呼地在福寿殿里唱起了双簧。太后一面听,一面暗暗感叹: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会算账了?不当掌柜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