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往事如烟
“谁知道叫什么计划。”张民哼了一声,说:
“就是把一些刑满释放的人,还有戒毒的人,都给塞到像我们这样的小厂子里,他们是有面子了,可我们怎么办?”
“这些人,工作不努力吗?”叶晓静问。
“努力?怎么可能,都是吃浮食吃惯了的人,怎么会干这些粗活重活?”
张民喝了口水,开始吐槽那个什么“帮扶计划”。
高菲被镇政府的人带过来以后,还像模像样的跟张民办了交接手续,在厂子门口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就走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来过。
张民没办法,他每年的卫生检查、排污许可,每年还要到镇政府盖章,所以只能把高菲留下来。
“不瞒你们说,我第一眼见到那女的,就不是什么好人,个子倒是不矮,人长得也还行,但那个脸呀,皮肤苍白,常年的黑眼圈,瘦得都能被风吹走,跟个鬼似的。”
张民看了马展宏一眼,说:
“你是她亲戚,也别介意,我说的都是实话。”
“嗯,不介意,我就想问问,高菲在这里干了多长时间?”马展宏笑呵呵地问。
“多长时间?三个月都不到,偷厂里的东西,被我赶走了。”
“那她从这里离开之后,又去了什么地方?”
“听她们聊,好像是嫁人了吧,我给你问问那几个老娘们。”
张民扯着往外面喊:“三姨!三姨!”
很快,进来一个个子不高的老妇人,撩起围裙擦着手上的水。
“你跟他们说说,高菲后来嫁给谁了?”张民说。
“还能有谁?村西头的老光棍,李增产。”老妇人看了三人一眼,坐下来,神神秘秘地捂着嘴说:
“你们是不知道,那老光棍可算找着媳妇了,听说一晚上……”
“咳咳!这里有刑警,你说话注意点!一天到晚的就会乱嚼舌根子,你趴墙根看见了,还是听见了?”张民打断了她。
“你看,不是你让我说的嘛。”老妇人埋怨道。
“大娘,你能带我们去她家吗?”马展宏客气地问。
老妇人看了张民一眼,立刻拒绝道:
“那可不行,张老板要扣钱的,这一半天就是二三十块,我凭啥带你们去?”
“好了,今天不扣钱,你带他们去吧。”张民摆了摆手,把几人送了出去。
在老妇人的带领下,三人很快找到高菲的家。
具体来说,这里根本就不像一个家。
一个不大的院子,墙头豁了几块,狗都能跳进来,除了院子门口的水泥地,家里都是土地。
院子大门也是木头的,院内三间土砌的破屋,茅草也漏在外面,显得破败不堪。
“就是这里,我的任务完成了。”
老妇人腿脚麻利,一闪就跑到对面一户人家,在院门口的麻将桌前坐了下来,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开始唠嗑。
方铎三人推开木门走进去,四个五六岁的孩子立刻跑上来,堂屋门口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大约五六十岁,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目光无神地看着地上。
“你好,请问这里是高菲的家吗?”叶晓静上前打招呼。
中年妇人像是没听到一样。
叶晓静又喊了一遍,却被方铎拦了下来。
“她就是高菲。”方铎淡淡说道。
“她?怎么可能!”叶晓静小声说,“我看过高菲的资料,九年前她才22岁,现在不过三十出头,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
面前的妇人脸色蜡黄,皮肤粗糙,脸上一道道皱纹清晰可见,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简单的用橡皮筋扎在脑后,非常凌乱。
“看她的五官,两只眼睛的距离,鼻子的高度,耳朵的形状,嘴唇的厚度,还有……额头左侧那颗痣。”
方铎说着,把高菲的户籍照片递给叶晓静。
她对照着看了半天,才惊讶地点了点头。
方铎走到高菲面前,开门见山说:
“我们是临江刑警。”
高菲一直目光无神,机械地晃着怀里的孩子,听到“临江”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把孩子放在旁边的木床上,干涸的眼角有些湿润。
忽然,她哭了起来,不到三秒,又大笑起来,盯着方铎说:
“小松,你来接我回家了?”
说着,她张开双臂就要去抱方铎。
叶晓静赶紧上前一步,把她拦了下来,苦笑道:
“那个……咱有话好好说。”
“是他吗?”方铎突然拿出倪松的照片问。
高菲拼命点头,目光里充满了希望,惊喜问道:
“你爸妈同意了?嗯!好,我现在就收拾一下跟你走!”
说完,她立刻跑回屋里,不到一分钟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件破衣服,焦急地方铎说:
“快走,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见方铎不动,她又压低了声音悄悄说:
“他下地干活了,一会就回来,再不走,我们就走不掉了,快呀!”
方铎、叶晓静、马展宏三人都愣在原地。
一股深深的伤感笼罩着三人。
看来,高菲和倪松之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但能看出来的是,眼前这个苍老到与真实年龄极度不符的女人,很爱倪松。
一晃九年过去了,物是人非,那些往日的爱情被时光尘封,坚信爱情必定会开花结果的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方铎知道,从高菲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回去的路上要走一段山路,三蹦子颠得三个人想吐,轰鸣的马达声响彻山间小村。
“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叶晓静对方铎大声喊道。
“你说什么?”方铎大喊。
“我问你,为什么跟高菲说,回家准备准备再来接她回去?”叶晓静捂着嘴巴大声问道。
方铎没有回答。
上了开往高铁站的中巴车,方铎才说出自己的答案:
“给她一个希望,能让她活下去。”
叶晓静盯着方铎看了很长时间,才把头转向窗外,看层峦叠嶂,看山间小溪,看这个美到人心里,却穷得没人愿意待下去的小村子。
她忽然想起了跟方铎一起办的两个案件,想起了白丽丽,刘波,还有陈文娣,以及静静躺在玻璃棺材里的李珊珊。
最后,她想到的是方铎,这个拘谨、执着、寡言,永远不合群的人。
她犹豫许久,才轻轻说出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你不愿意在城市待下去了,我们再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