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太和之宴
皇城之内，太和殿。
这是赵漓第二次来到皇宫之中，这次是不用买票的那种。
一路上的楼榭亭台，勾檐拐角，雄伟建筑无一不在展示这座皇城的威严与肃重。
赵漓跟在白氏父子之后，与王山君并排而行。
是的，王山君不是道试前十，将分数交给赵漓的他，准确来说是倒数几名。
可他依然受到邀请，可以参与这场太和夜宴，他抛却道试者身份，是太郡王家未来第一继承者，太郡王家作为梁国十三郡之首，代表着地方来参与这盛会理所当然。
没有人能忽视地方世家的实力和态度，与其说梁国是梁帝的天下，还是说梁帝与世家共治天下更恰当，就像七国外部关系稳定的关键是北地蛮族的强大，梁国内部稳定的关键是，十三郡世家阀门的存在。
即使梁帝即位后颁布的民生政策、武试选拔等都公正分明，被奉为明君，深得人心。
即使已培养出赵胜、李牧、冯士、章诃等一大批世家之外的心腹将士、文臣孤臣，可是依然不可能代替十三望族治理州郡。
皇权与地方权利之间隔着不可打破、难以渗透的厚壁、隔着不可逾越的深渊。
梁太宗曾尝试过，于是他十年后便意外地暴毙宫中，上代梁皇也尝试过，结果八年后发生了青龙门事变，梁帝不敢在尝试了，至少在表面上看来，他没敢这样尝试。
前朝景献帝在时，他们就已是世间最超然的家族，或是占据一方的军阀，七国分景后，他们依然如此。
毫不夸张地说，景朝是否覆灭，七国皇室并不起决定作用，皇家只不过是他们助推，才坐上这个位置。
能推上，也能推倒。
所以，王山君的出席毫无问题，他不来，才是最大的问题。
因为，他代表的，是最强大的一股势力。
赵漓看着这个太郡王家代表，沮丧说道:“看来，王家的地位，远比我想象的还高许多。”
王山君听出他的沮丧，也听出他对世家的讨厌，拍了拍他真诚说道:“你放心，我和他们不一样，你把我当一个普通人就好……我来这里，只是想保你。”
赵漓苦笑:“多谢。”
王山君摆摆手说道:“客气什么，我们是朋友！”
赵漓并没有因王山君的话语而感到轻松或高兴，也没有扭头看王山君的眼睛。
在行走五步后，忍不住开口说道:“或许，有一天我们会成为敌人呢？”
王山君说道:“怎么会呢，我们又没什么仇恨，怎么会成为敌人呢？”
赵漓固执己见说道:“我们出生的地方不同，站的位置也不同。这是早就决定的，所以当你需要在家族与朋友之间抉择，你又会如何选择？”
王山君不知该说什么，当他第一次遇到赵漓时，是被他的自由随性吸引，然后吃饭、游园，觉得他与自己接触、认识的大多数世家子弟不同，比他们更真实，更想让人接近。
后来他与赵漓同行，亲眼见证他登上太华山，他认为这的确是个特别的人，或许会是个天才，那时他就给予赵漓极高的评价，胜过他见过的除白洛清外所有天才，他没见过言云螭，所以没有与之对比。
这是奇怪到无法言明的重视，大概是出于直觉，在当时是令人无法相信的:赵漓登巅获得道试资格，但还只是个洗髓都未完成的普通人，因此王山君对他的评估已然是极高的。
可道试世界几日不见，赵漓却到自照境界，连自己都看不清赵漓气海，更不知道这仿佛无中生有的气海是从何而来。
赵漓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外，在他高估之外，以至于他不知不觉竟认为赵漓做成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以至于他竟然毫不为意地将自己道试第一让出，他这才发现，自己自道试一开始，就准备把分数让给赵漓。
这种理所当然让王山君吃惊，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愿意这样做，真的单单只是因为“朋友”而已？
王山君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魅力，无形的魅力，由一个人的行为、动作、话语为引散发。
而这三个引子，又是另一个更深刻东西的体现——那个名为理想志向的东西。
沉默良久，夏日晚风吹动王山君白色衣袖，夏蝉的锐鸣冲挤进王山君的耳朵。
王山君烦躁焦乱，脚步变慢，不自觉落在身后。
他之前更不认为这样的事会发生，从没想过，或者是不敢想。
可此时问题已被挑明，自己会如何选择呢？
王山君不停在脑海中翻阅，想从无数画面中找到答案，他想到长辈同辈，想到太郡王氏府邸，想到一切见闻与经历……
不知为何，画面最终定格在泽天院，定格在那老妇与女童，定格在赵漓沉默不语的院内荒草与发霉的院门……
他追上赵漓，并肩直行，问道:“因为泽天院？”
赵漓并不为这样突兀的问话感到唐突，平静说道:“或许吧。”
王山君说道:“你要做圣人、要走他走过的路吗？”
王山君不知道，那个白府白洛清的贴身丫环，那个叫月儿的小姑娘，也问过类似的话，只不过那个姑娘问的是赵漓要做王忠玄吗，而王山君更为直接、更近一步，问他是否要学八代圣人。
同样讶然，同样认为无法做到，只不过王山君少了一丝质疑，多了一分劝止。
但赵漓漠不关心，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看到自己脚下的路，像那日回答白月儿一样，认真说出:“我只想成为自己，随心追寻大道的自己。”
王山君知道他说的大道不是修行之道，而是更为险阻之路。
王山君眉毛紧皱说道:“可你大概会死的。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走不通的。”
赵漓说道:“每个人都会死的，为大道而死，是最幸福的事。”
王山君看着赵漓认真的面孔，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
失落说道:“希望你好运。”
无人言语，只余蝉鸣。
太和殿，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