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魂归故园

    另一个粗壮的汉子，被他唤做“阿彪”的官差，道：“黎大哥，你要娶那王家小姐，咱们兄弟几个也不劝你，王家要那一千两聘礼，咱们兄弟凑一凑，也不是没了办法，可……”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雪依忽然心中明了，难道黎错，就是昨日借宿的那老人家的儿子，想不到刚来唐州城里，便见到了那老人家在衙门当值的儿子，还是在这般场面。原来他最近在拼命的抓盗贼，为了那一千两悬赏，然后好迎娶王家的女儿，只是眼下快要成功了，他却无福消受了。

    想到这里，雪依心中涌起了一丝的悲伤，回头看时，与江雨欣对视了一眼，只见江雨欣叹息的摇了摇头，想来她也猜中了一二。而蓝沙沙，仍旧一脸的冷冰冰，也许她行医太多，早已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了。

    雪依望着黎错，道：“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原本叫做‘黎慕新’对不对，我们刚见到你父母，你母亲每天都盼着你能回去的。”

    黎错惨然一笑，道：“我一无所有，一无所是，做什么都……都是错的，这些年我做错了很多事，所以改叫黎错啦，当年逃婚离家出走，还没……没混出名堂，怎么回去。”

    雪依闻言，摇头不语。

    黎错开始咳嗽起来，随着剧烈的咳嗽，肚腹的伤口，血流的更多了些，伴着雨水，顺着小巷子里的青石街道，流出了很远，像是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花。黎错却咬紧了牙关，装作没事的样子，只是涛涛哭得更伤心了，道：“黎叔叔，黎叔叔，我不要你死，你要好好的，涛涛也要好好的”，听着涛涛声嘶的哭喊，雪依眼眶不禁红了。

    黎错深吸一口气，止住了咳嗽，接着道：“佟七哥，抓住飞贼，赏银……弟兄们分了吧，留给……留给那群孩子一些，还有毛毛的病……”

    那年轻的官差，叫小江，素日里与黎错关系最好，黎错也多照顾于他，此刻也忍不住流出了泪，道：“不，黎大哥，你不要多说话了，你会没事的，飞贼也会抓到的，赏银留着迎娶王家小姐也好，或者都留给那群孩子，上次你本来都已经准备够了聘礼，准备去王家登门提亲，这是你多少年的梦想啊，就要实现了，可是毛毛忽然又发病了，你还是赶回去，花了好多银子给毛毛治病，这些年，那些孩子……”

    他没有再说下去，雪依冰雪聪明，已经猜到了，原来黎错这些年还照顾着一群孤儿，像是涛涛这样的孩子。他照顾这些孩子花了很多钱，其中一个毛毛的孩子还经常发病，虽然他在拼命的工作，可是哪还有钱去置办房产，准备聘礼。而王家小姐下个月就要嫁人，他却凑不齐那一千两银子的聘礼，这才急着要捉拿飞贼归案。

    黎错缓缓伸手入怀，慢慢取过一个布包，颤抖着手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一只翠玉手镯。黎错抬头望着佟七，道：“佟七哥，还得……麻烦你把手镯还给王家小姐，说……说我今生无此缘分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再娶她罢。还有，记得要送我……送我回家。”

    佟七俯下身子，仔细收起了玉镯，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好，我一定办到，那些孩子，我们和清清姑娘会照顾好的。”

    雪依知道，黎错是在安排后事了。

    黎错说完了这一切之后，终于安心的样子，然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佟七忙扶着了他，却见他又顺势慢慢跪坐了下去，面对着西北方，雪依这才想起来，这是他老家的方向，那里有他年迈的父母，有幼年的时光，有几曾忘却，却魂牵梦萦的家。

    他最后能做的，是跪别了远方的父母，留下了一生的遗憾，留下了一生的过错，留下了生者无尽的思念。

    黎错低下了头，喃喃的自语道：“十六年了，故园的桃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却一直无缘看见……”

    声音渐低，几不可闻，黎错的头也慢慢沉了下去，终于再也不动。

    天地间，阴沉沉一片，下着淅沥的雨。

    看着黎错喋血街头，命丧小巷，涛涛呜呜的哭着，哭的几乎要背过气来，不住的咳嗽，雪依俯下身，轻轻的拍着他后背，柔声安慰着他不要难过。小江此刻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江雨欣背过身不愿再看，蓝沙沙依旧冰冷如秋雨，佟七和阿彪都是沉着脸不说话。

    良久，涛涛哭声渐弱，佟七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去追那飞贼了，阿彪，你和我去找寻适才那位大侠，小江，你先将黎兄弟送城南的房子。”

    说着时，佟七走到了那老者留下的粽子摊旁边，招呼阿彪过来，二人合力将老者的煮粽子的炉子和铁锅给抬起来，放在了街道一边，然后推着空闲下来的架子板车，来到小巷子里，然后将黎错的已经冰凉的尸身搬放到板车上。

    佟七对雪依和蓝沙沙三人一拱手，道：“多谢几位姑娘好心相助，我和阿彪兄弟要去捉拿飞贼了，小江拉着黎兄弟回城南住处，眼下也没别的事情了，几位姑娘还请自便，咱们就此别过吧。”

    雪依点了点头，回过来望着江雨欣和蓝沙沙，道：“沙沙姐，咱们要去哪里啊，风流哥哥去抓那飞贼还没回来。”

    风流去追那老者，一时不知去向，天淅沥沥下着小雨，虽然雪依和江雨欣打着伞，衣角还是潲湿了一片，深秋初冬的冷风里，颇有一丝寒意，三人不宜在此等候，又无他处可去。蓝沙沙微一沉吟，道：“我们和你一块去城南住的地方，也请二位寻见了我那朋友，告诉他一同来城南会合。”

    佟七点了点头，道：“是了，这样最好，你们先随小江一块过去，等我和阿彪兄弟找到你们那位朋友之后，一块回城南住的地方会合。”

    告别之后，佟七和阿彪快步走向了巷子的另一边，小江慢慢拉起板车，蓝沙沙让涛涛随着雪依和江雨欣回到马车里，自己赶着车跟在了小江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