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日子嘛，都是数着过的。
落雨镇。
穿过潮湿阴冷的地下百米，出来就是天池，水面与月光相辉映，热气腾腾。
旁边立着一棵高大枯树，树下一个乞丐眉心微微皱起，眼神时刻盯着池水中的人。
林子熙看了看水面涟漪，五脏六腑比水还能沸腾，疼的让她说不出话来。
天池的灵力疯狂涌进身体，能感觉得到灵气流动，可试了试很多次还是无法控制。
“噗！”
林子熙又猛吐了一口血，摇摇晃晃站在水中。
漆黑的识海中，有老人长长地叹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沉默。
老人什么话都没说。
但林子熙已经知晓了结果。
乞丐看她已经坚持到了极限，飞身一跃，将人拉了出来，轻轻放在树边。
瞧她脸色苍白，乞丐没有多说什么，如那老人一样静静站在她身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子熙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乞丐垂眸看向她，“二十五。”
林子熙呢喃着：“才二十五，真好。”
比起文沐川，乞丐的天赋是最令人眼馋的。
老枯树幻化出人形，“小姑娘，灰心了？”
“哎。”林子熙揉了揉眼睛，苦笑道：“说不上，就是觉得有点委屈，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老人摇摇头笑道：“你是觉得自己出身优越，身怀至宝。”
说着老人看了一眼乞丐，“又有仙人随从，上天既然给了你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为什么偏偏让你成为一个人人都瞧不起的废物，让你失魂落魄的是不是这个？”
“嗯。”林子熙没有为自己的私心隐瞒，她很想成为一名修士。
起初是因为活命，等那天自己变强了，就可以逃离追杀。
可随着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人越来越多，金香、韩羽、周落、森尧等等，见识到诸多神奇，她的内心渴望有一天也能站前面，而不事事躲在别人身后。
“哈哈。”老妖开怀大笑。
乞丐问道：“它在笑你，不生气？”
“生气，我也打不过它，有什么用？”林子熙直接躺在小石子上，遥望天际。
乞丐淡淡说道：“我说过，我是接替文沐川的人，我会保护你的安全，包括解决你的任何需求，我可以帮你的。”
闻言，老妖的笑声戛然而止，飞速遁回树身中，这小女娃是个废物不打紧，这个乞丐真真是惹不起。
“任何需求？”林子熙没由来地想调戏他一番，“包括情情爱爱吗？”
乞丐默不作声，心里却想：也不是不可以。
林子熙闭上眼睛，来到一片黑暗之地，说道：“我送你去。”
书灵老人激动一阵，“当真？”
“嗯，留着你在身边我琢磨不透，倒不如将给森尧，说不定他能用来救更多的人，我一直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书灵老人哀叹道：“不是什么好名字，就不污了你的耳，我跟在你身边快半年，我也很好奇，你是如何次次说服自己心平气和？”
林子熙笑道：“数数自己有的东西，日子嘛，都是数着过的，我以前其实也跟秋生差不多。”
她站起身，接着说：“偶尔自大自负，遇事先骂人尤其是别人，不想担责任只想老老实实当个小透明，每天忧心着将来发生的事。”
“反正就是过着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没什么特别的。”
书灵老人不以为意，摇摇头：“我倒是不觉得你是个甘于平凡的人，只是你心境如此之强，着实难得，在我的历代主人中，你当得第一。”
“京都破院子初见遭遇追杀，随后城门险些被抓，寒山峰的苦难你熬着住，兰修成的阴谋你看的透，福祉镜落山你也走了出来，也曾游历漫无边际的沙海，踏足禁忌之地的岩阴寺院，走过这么多崎岖路，初心仍不变，佩服。”
这次林子熙沉默了。
她的初心是什么，自己都快忘记了，估计是活着就好的初心，在这方天地间，所求最大的便是生存。
次日。
林子熙醒来，背部和手背肉微微凹进去，那是压小石头出的痕，天池泡的太久以至于累的没感觉。
现在开始疼，林子熙从储物器中拿出一瓶药膏，胡乱抹上去。
药香四溢，那老枯树突然颤动，拄着拐杖的老人走出来，骂骂咧咧：“上等的灵药啊，你就拿来治这点小淤青？暴殄天物。”
“老爷爷，你住在天池旁，每日以天池灵力修行，在我们这些人类眼里不也是暴殄天物？”林子熙反问道。
“呸呸呸，你以为我想？老朽我天生就在这地方，又走不了。”
老树妖躬身，将拐杖放在树旁，慢慢坐下。
林子熙收回药膏，问道：“乞丐说你是大妖，修行千年，我看你也能幻化人身，怎么走不了？”
天际泛白，水面波光盈盈，远处的山间一行白鸟兽飞过。
老树妖看着日复一日的光景，忍不住叹气。
这时，乞丐抱着几十个果子回来给林子熙，并说道：“你受伤了，这段时间需要静养。”
林子熙点头，接过通红的果子，一口下去鲜甜无比。
顺手放了几个到老人身旁。
老树妖瞥了一眼，嘴角抽搐，伸手拿起放嘴里，“山上那几颗千年灵果也快给你家的乞丐薅光了吧。”
林子熙骇然：“这是千年灵果？给我吃不就浪费了？”
乞丐站在后方，风轻云淡地说道：“不浪费，可以填饱肚子。”
老树妖脸部表情僵硬，手和嘴角抽搐的更加厉害。
千年灵果拿来饱腹？
你强你说的对。
老树妖转头看向林子熙，问道：“小姑娘啊，你来南黎除了来找天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林子熙摇摇头，“本来抱挺大希望的，还以为从此可以修炼，结果……都是命啊。”
老树妖松一口气，似乎是什么事情不用担心了。
“诶老爷爷，你还没说呢，你为什么不能从这里离开？”
老枯树妖心里觉得这小姑娘傻傻的，也挺好相处，怎么就老爱挖人家的痛处呢？
算了，白得她几个果子，那就不计较了。
“你知道为什么山中小镇叫落雨镇吗？”
林子熙啃一口果子，“好像是因为天池的原因，对吗？”
“不对。”老人摇摇头，“是因为每逢十年，就会有一场天赐雨，淋了雨的人都能获得不错的机缘，有些在山中获得宝物，修行灵药还有秘籍等等。”
“而这场雨用却是我的运道和灵力，使得我苦修千年，已是无法支撑本体，变成了枯木，当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都忘记了，不知多少年前，最早发现天池的人类，在整座山设下了强大古怪的阵法，而阵眼就是我，我若离开，整座山也会跟着离开，几百年了，我从南黎的烟鹿山离开，直到现在也没走出南黎的地界。”
“原来是这样。”林子熙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老人轻轻拍了她的手，傲娇道：“老朽我还不至于沦落到你这个小姑娘来安慰，去去去。”
“听你刚刚的意思，好像没多少时间了……”
林子熙收回手，欲言又止地问道：“我问个不好的问题啊，你还能活多久？”
老人正想拍打她，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凌厉的视线，它收回打人的心细。
“知道不好还问，也没多久了，就一个月多点吧。”
“那我陪你吧，正好我受伤了需要静养，你这地方挺适合的。”
林子熙说完又躺在了光滑的小石堆地面上。
老枯树：“你爱待就待着吧，反正我也赶不走你。”
……
银沐城。
战乱刚止住，又来了一批虎妖，直奔城门。
城墙之上，跟在荣安澈身后的秋生偷偷望了一眼，惊叹道：“都是天橘虎，长的跟书上一样漂亮。”
“闭嘴，不要命了，”温浅依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回来。
秋生不再说话，默默跟着。
荣安澈会见了银沐城的守城将军，不到一炷香就出来了。
但是荣安澈的表情很不好，好像跟人吵了一架。
秋生偷摸望着，没敢问。
小心翼翼地温浅依，居然跑去打听了。
这让秋生很纳闷，更加疑惑不解，学着温浅依的话：“这么做不要命了？”
前一日，陈苍进城后将她们交给荣安澈，随后不见踪迹。
跟着荣安澈，没有周落的人，也没有陈苍在。
秋生一下子就从人质，变成了落难小姐，呃……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南黎到处是战乱，她哪也去不了。
温浅依看她可怜，将她带在身边。
没一会儿，温浅依活着回来了。
秋生心里敬佩她，可是来到这里后，她处处受限，难受极了。
秋生问道：“温姐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救人啊。”温浅依双手叉腰，一副理所当然，“你一会跟紧我，负责送药送东西。”
“我？”秋生指着自己，一脸地不可置信，问道：“你相信我能做好？”
温浅依拍拍她的肩膀，“不是我相信你，是你要相信你自己，做不好没饭吃，荣安澈刚刚跟那里边将军闹掰了，在这座城里你还想活命，就不能跟着他。”
秋生诧异：“啊？没饭吃？”
温浅依见她傻乎乎的，便又解释了一番，大致的意思就是：
南黎各地出现妖兽攻城，荣家抬高灵药价格，导致银沐城缺药，死了很多修士。
为挣那不义之财，荣沐里简直疯了。
从落雨镇送来三十辆药草，支撑不了太长时间，如果洛云皇都一直不送来补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荣家已经是整个银沐城恨之入骨的存在。
荣安澈自然也跟着不受待见了。
难得荣安澈天天这么心疼他那位长兄，在他受伤之际，跑前跑后，天天跪地求人。
一颗好心全喂狗了。
秋生也愤懑不平：“荣哥哥的哥哥太过分了。”
“是吧。”温浅依附和。
一个时辰后……
虎妖落败而逃。
许多受伤的修士从战场被拉回来，温浅依在伤者来回跑，忙前忙后。
秋生跟在后面打杂。
五天后……
从早忙到晚，秋生累了刚坐下来休息，可没一会，就又有受伤的人被送来。
这些天，她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包扎，温浅依是真正的医师，忙的不停手。
“你别动，我给你包扎一下。”秋生拿过白布，小心翼翼，一圈一圈的包扎右手手臂上的伤口。
那名修士很年轻，穿着宗门弟子的衣服，跟灵云宗的颜色不一样，但是看上去一眼瞧出来了。
手臂、肩膀、腹部都有伤。
秋生查看着他的伤口，打算温浅依来了跟她说，同时观察他是被什么妖兽所伤。
“我还能杀。”
“啊！”秋生低声惊叫，骤然出现的声音，将她吓个半死。
只见躺在地上的人，怒目狰狞，眼珠子通红，好似中邪。
秋生害怕极了，想要起身叫人，手腕却被受伤的宗门弟子抓住。
此刻，她突然想起，书上曾记载过一种妖兽，影古蝶。
若是被影古蝶的伤到，会进入梦魇中，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而这位宗门弟子的伤口和反应，与影古蝶关系极大。
秋生呆木愣神之际，被人拉了一把。
出现一个急冲冲的身影，身上穿着和那位宗门弟子一样的衣服，她急道：“师兄你怎么了？”
温浅依闻声赶来，看了看发疯的男子，想像是走火入魔。
估摸着是吃错药了。
“我不是让你包扎伤口吗？你乱给人家用药了？”
“我没有，温姐姐。”秋生委屈地解释。
那女子一听，急的跺脚，怒道：“我烈焰宗好意支援银沐城，我师兄更是连战五天不曾退缩半步，如今他受伤了，你们，你们竟如此对待我师兄。”
其他的伤者纷纷投来了寒心的目光。
温浅依见势不妙，赶紧上前安抚：“不是的不是的，误会了，目前缺少医师，我就让她包扎一下，包扎是我亲自教不会有问题。”
“都去死！哈哈哈。”
男子艰难的站起来，歪歪曲曲挥袖摔打什么东西。
“师兄。”女子担心地看了一眼，转头死盯着温浅依，“我师兄若因此出了什么岔子，此事没完。”
温浅依左右为难，赶紧抓着秋生问道：“你给人家吃什么药了？”
“哎呀。”秋生皱眉委屈，双手甩袖，比温浅依还急，“我没有啊，他…他中了影古蝶的毒，神志不清，我没给要吃药，再说我哪来的药给他吃？温姐姐你给他把个脉不就知道了。”
“什么？！”温浅依大惊失色，上前就一把手拽开女子，给男子把脉检查伤势。
女子被惯性扔到地上，屁股着地，“你好大的胆子。”
其他伤者一听是影古蝶，纷纷脸色大变。
温浅依给男子施针，控制病情，随后跑去跟门口的士兵说道：“给守城将军报个信，此次妖兽攻城，有伤者中了影古蝶的毒，此毒会让人神志不清，出现幻觉，十分难治，务必小心。”
“医师放心。”士兵抱拳，御剑飞行而去。
被温浅依扔到地上的女子，看着周围目光各异。
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不是那医师小徒的问题，她自然不会计较。
等温浅依回来，女子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师兄怎么样了？”
温浅依一边给男子重新包扎，一边回道：“姑娘，他是中了妖兽的毒，名叫影古蝶，这种蝶看似平常的蝴蝶，但却可以影响人的神志，这才让你师兄失控。”
“那……能治好吗？”
“能，就是比较麻烦，我这里还有很多的伤者，还要麻烦姑娘每日给他煎药了。”
女子如释重负：“医师尽管吩咐就是。”
温浅依回头望着委屈巴巴的秋生，长叹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颗糖递给她。
“秋生，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以后你就负责给这一片的伤者了，拿张纸把他们被什么妖兽所伤都写在旁边，我相信你能够做好，加油。”
“好。”秋生开心地接下糖果，很愉快地就不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