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魏总监的邀请,”瞿行舟笑了笑,弯腰钻进了出租车的后座,“却之不恭。”
魏濯坐进副驾驶,和司机报了一个地址,瞿行舟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点开了前两天关岳明分享给他的小游戏打发时间,魏濯从前排镜子里看了他一眼,继而又收回了视线。
出租车拐过几个路口后在路边停了下来,魏濯付了钱,下车敲了敲后座的窗户,打开门对瞿行舟说道:“到了,瞿总。”
瞿行舟这才收起手机,跟着魏濯走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尽头的中餐厅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落地的玻璃窗和玻璃门,使得店内的装潢一览无余。偏近于简约的中式风,木质的桌椅,窗户外面挂了一串小灯笼,看着格外喜庆。
“魏总监很熟悉这里?”瞿行舟坐下后这样问道。
正巧服务生递来了菜单,魏濯接过后道了声谢谢才回答瞿行舟的问题:“之前在伦敦住过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瞿行舟笑了笑,半是试探地说道,“我之前在英国留学,说不定我们很早就见过了。”
魏濯附和道:“那真是缘分了。”
瞿行舟也不说破,低头翻着菜单,随口应道:“或许是吧。”
或许是吧,或许缘分也不只是天定吧。
等到菜上齐了,魏濯看着瞿行舟面前清淡至极的食物,眉毛一挑:“我记得瞿总说过自己喜欢吃辣?”
瞿行舟表情一滞,干咳了两声掩饰自己一瞬间的尴尬:“是吗?”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魏濯满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瞿总,请。”
其实魏濯那天和瞿行舟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瞿行舟吃不了重口,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他一遍,说白了就是想看看瞿行舟会有什么反应罢了。
有些说不出的幼稚,但让魏濯感觉心情不错。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不喜欢过多的交谈,只是偶尔聊上几句,以使餐桌上的氛围不至于凝固。
饭用了过半,瞿行舟忽然说道:“魏濯,你好像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魏濯一愣:“毕竟您是我的上司。”
瞿行舟摇了摇头:“可现在不是工作时间,”
“魏濯,我很欣赏你,我想我们或许有可能成为朋友。”瞿行舟一边搅着面前小汤盅里的莲藕排骨汤,一边说道。
魏濯迟疑了片刻:“能和瞿总成为朋友,我荣幸至极。”
魏濯在问渠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对于瞿行舟他还是摸不透这个人想做什么,两个人除了工作交集之外,就只有午餐时能经常碰到一起吃个午饭,上班下班通常只是打个照面。
虽然不熟,但是魏濯对于瞿行舟提出的“朋友”却不反感,思来想去,他觉得这或许是因为瞿行舟在某个瞬间将他带到了缪斯的面前。
瞿行舟放下勺子,静静地等他的答复,魏濯轻叹了口气:“好吧,瞿……行舟。”
从小到大,那么多人喊过瞿行舟的名字,可是只有在刚刚从魏濯口中念出来的时候,瞿行舟莫名紧张了一下。
还好自己不叫什么国富、铁民,不然着实是有些破坏氛围。瞿行舟暗暗想道。
万事开头难,等到用餐结束的时候,魏濯已经习惯了对瞿行舟直呼其名,毕竟是瞿行舟自己说的,公是公、私是私,朋友之间还带职位称呼总归是有些奇怪。
“关秘书和你也是朋友吧,”魏濯结了账,和瞿行舟在路口打车,“怎么不见他喊你的名字?”
瞿行舟毫无感情地回道:“他和你不一样。”
魏濯有些疑惑,但是瞿行舟也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想法,这件事就这么被轻轻翻过了。
……
和murphy的细节交涉又花去了四五天的时间,转眼一个周就过去了,拿着mary签署的最后一份合同回到酒店,瞿行舟这次出差的主要工作就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瞿行舟合上电脑,抬眼看着不远处站得笔直的关岳明,警告道:“接下来一个周除非必要,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关岳明抬手在自己的嘴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换了个“ok”的手势说道:“放心,老板,我都懂。”
关岳明作为瞿行舟的心腹和左右手,跟了他这么多年,要是还看不出自家老板对魏总监有什么意思,那关岳明觉得自己真的是可以摘掉“茶水间八卦小天才”的称号了。
嗐,棒打鸳鸯这种事可是要遭雷劈的,带薪休假一个周不香吗,他脑子有病才往瞿行舟面前凑。
“嗯,去吧。”瞿行舟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
关岳明乐呵呵地说道:“老板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看到我的一根头发丝,小关祝您生活愉快!”
瞿行舟:……
瞿行舟怀疑自己是不是招了个傻子当秘书。
打发掉了关岳明,现在还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把魏濯约出来。瞿行舟从桌边取了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罗列计划。
等到第二天,瞿行舟把魏濯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装模作样地交代了一些收尾工作后,看了眼窗外,像是临时决定的一样对魏濯说道:“外面天气不错,魏总监有没有时间陪我出去走走?”
瞿行舟说得倒也不错,今天难得是个艳阳天。
魏濯问道:“瞿总想去哪里?”
瞿行舟起身走进衣帽间,拿了件大衣:“这里离特拉法尔加广场不远,我们可以走过去。”
“好。”魏濯应道,“瞿总稍等,我回去拿件衣服。”
魏濯和瞿行舟并肩走在伦敦的街上,虽然已经步入了冬天,但街上的人并不见少,时不时还能碰上几个旅游团的队伍。
“本以为要谈两个周的合作,没想到进展这么快。”瞿行舟的手放在大衣口袋里,随口说道,“余下的一个周,魏总监有什么打算?”
魏濯道:“我听瞿总的安排。”
瞿行舟接着说:“返程机票是早就定下了的,那就再留一个周吧。”
“带薪休假?”魏濯开玩笑似的问道。
瞿行舟点了一下头:“对。”
魏濯看着瞿行舟,像是试图容他的眼睛里分辨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半晌,他才笑道:“不错,我喜欢。”
瞿行舟嘴角浮现了个极淡极淡的笑容,但很快又被瞿行舟有意压了下去。
特拉法尔加广场是著名的“鸽子广场”,许多来伦敦旅游的游客都要来这里喂喂鸽子,也算是一种仪式感。
就算天冷了,广场上也依然落着不少鸽子,有人抓了一把面包屑往地上抛着,瞿行舟和魏濯从中穿过,鸽子群扑棱棱地飞起了一片,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又落回了地面。
魏濯看着一旁卖鸽子饲料的小贩,问着身旁的瞿行舟:“要喂鸽子吗?”
瞿行舟一脸冷漠:“不……”
几分钟后,瞿行舟看着手里的鸽子饲料叹了口气,认命一样往空地上一抛,等着鸽子落下进食。
魏濯捏着手里的饲料包,看着瞿行舟有一下没一下地撒着饲料。瞿行舟不大爱笑,表情通常都是淡淡的,但偏偏每一次明显的波动,都被魏濯碰了个正着。
魏濯捏着饲料包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直到瞿行舟手里的饲料都撒完了,他才把饲料一把抛了出去,然后拍拍手里的残渣,问瞿行舟:“我记得北面是国家美术馆,要一起去吗?”
瞿行舟把空了的饲料包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好。”
瞿行舟对喂鸽子不感兴趣,但因为饲料是魏濯买给他的,所以他喂了。他对美术馆也不是那么感兴趣,但因为魏濯提议了,所以他也同意了。
国家美术馆在广场的北面,要走过还需要一段距离,路上魏濯和瞿行舟聊起了在伦敦的旧事。
魏濯和他说道:“我在伦敦住过两年,当时我的邻居是一位意大利的小提琴家,我的画室靠近他的院子,每天傍晚我都能在画室里听见他拉琴的声音。”
“画室?”瞿行舟问道。
魏濯道:“只是当过一阵子没有什么名气的画家罢了。”
瞿行舟没有拆穿,魏濯的没什么名气大概也就是一幅画能卖个几千万的意思,重新定义没有名气。
不过魏濯也不算说了谎,他的画只会留名“w·z”,除了身边的人,很少有人知道w·z到底是谁。
不过比起这些,瞿行舟更想知道其他的:“为什么没有继续?”
魏濯哈哈一笑,避开了这个话题:“嗯,可能因为我也要吃饭吧。”
瞿行舟抿了抿嘴唇,最后呵出了一口白气,他说:“美术馆到了。”
国家美术馆因为不收费的缘故,总是人满为患,大多数的人往往只是进来逛过一圈,每幅画都看过一遍后就出去了,但尽管如此,馆内的游客还是只多不少。
魏濯停留在梵高的《向日葵》前,他看着画和瞿行舟说道:“很多人只知道梵高画了很多的向日葵。”
古老的油画安静地挂在墙上,向现世展现时间沉淀后的美。
“梵高在1888年在法国南部阿尔勒完成了这幅向日葵,”魏濯偏头看了一眼瞿行舟,继续说道,“和其他的向日葵一起,为了迎接高更的到访。”
魏濯顿了一下:“只是可惜,最后梵高和高更并没有能够继续同行。”
瞿行舟听着魏濯的话,沉默了片刻:“不可惜,高更看到了他的画,也赞扬了他的向日葵,并从中得到了启发和激情。”
“这不可惜。”瞿行舟又一次重复道。
从同行到分别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某个特定的时机里,人会明白,接下来就该说再见了。得到过,就算不上可惜。
真正可惜的是,得不到。
瞿行舟的话轻飘飘的,像是一阵没来处的风,魏濯忽然升起了一阵难以描述的冲动,只是还没来得及被发现就消散了。
魏濯弯了下唇角:“的确。”
离开了国家美术馆,已经到了中午,瞿行舟和魏濯回到酒店用过了午饭。
魏濯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刚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了瞿行舟站在广场上漫不经心地喂鸽子的样子,瞿行舟就像一把锐利的刀,他的身前鸽群飞起,遮住了他稍显淡漠的脸。
好想……画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有同样的冲动,而上一次,也是因为瞿行舟。
“瞿、行、舟……”魏濯缓慢地念着瞿行舟的名字,笑了笑,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到了脑后。
接下来几天就像关岳明保证的那样,除非必要绝对不出现,瞿行舟和魏濯短暂地度过了几天“二人世界”。
转眼,就要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