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永远的秘密

    前世·白玉京

    一身白衣的道君缓缓走入问道峰中，从裴溯手中取走宗主印前往“问天”所在之地。

    型如罗盘的镇宗之宝周身泛着细碎的辰辉，随着来人的步入缓缓转动。

    叶微尘强行催动宗主印占卜天命，在一瞬间，熟悉的气息惊醒沉睡的神器之魂。

    东星神死后逐渐消散神性的“问天”勉强醒来，把记忆交付给面前的故人。

    片刻后，它听到仅存的神灵在问：

    【如何补足天道？】

    自神器沦落到仙器的“问天”推演了很长时间，慢慢给出选择：

    【即使主人和西星神填入神格，依旧不够，至少选其一才有机会……】

    【诸天万界，百族命数】

    【混沌之灵】

    【神灵以神格证道】

    证道之后，如今的天道和神灵将不复存在。

    新的天道执掌诸天万界，直到终焉。

    失去主人后再无余力的它昏昏然，感到一双手拂过自己的本体，清冷的声音开口：

    【睡吧。】

    它不可控地陷入黑夜中，知晓再次醒来后，星域会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而它，也将随着神灵消散，失去作为神器仅存的灵性。

    人间美好，山川如旧

    只是他们都看不见了。

    自灯会后，叶微尘不再离开白玉京，每日与顾庭渊在问剑峰上“厮混”。

    “厮混”这个词似乎严重了些，但也确实没干什么正事。

    直到某一天，从入定中苏醒来的他望着已经透明的指尖，沉默了很久。

    将问剑峰的一切收拾好，叶微尘坐在书案前沉思片刻，终究放下了笔。

    他望向窗外的凌霄树，又看向流云舒卷的天际。

    是个好天气。

    便转身化作一道剑光落到问道峰上。

    裴溯正在处理白玉京的事务，感受到灵气波动抬起头来：

    “怎么来问道峰了。”

    他听到师弟清冷的声音：

    “师兄，我是来道别的。”

    以前是&34;暂离&34;，如今是“道别”。

    笔从桌面掉落，墨污染了纸张。

    裴溯怔了怔：“道……别？”

    叶微尘的身影隐在身后的天光内，鎏金色的眼眸静静看着他，有一瞬间极尽温柔：

    “还记得，前世我曾说过的话吗？”

    那身白衣都好像变的透明几分：

    “我要去做一件事。”

    “现在，是了结一切的时候了。”

    窗外的白鹤轻唳一声，破开晴空而上。

    裴溯坐在原地，第一次后悔自己所学的功法。

    那一刻的不祥之兆落在心头，像是梦中故峰上的大雪，落在旧日的坟茔。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

    “那……什么时候回来？”

    是与前世一样的寂静。

    裴溯望着自己的指尖，冷意自心间缓缓渗出。

    稚嫩的孩童站在他面前，鎏金色瞳孔像是两颗宝石，他第一句学会的话。

    是“师兄”。

    他头晕目眩，恍惚以为自己如前世般靠坐在窗边，亲眼望着问剑峰上的苍梧意象再次碎裂。

    明明圆满了。

    明明，他们都回来了。

    死寂的白玉京上，最后仅剩他一人。

    明明，他都等到了。

    那场灯会中，师门结伴而行，走向时间的另一端。

    现在却有人后退一步，准备留在旧日的灯火中。

    虚无的满月只能迎来破妄的结局吗？

    叶微尘轻声叹息：“师兄。”

    他没有回答，又似乎已经回答。

    春光还明媚，山峰有故人。

    既要圆满，也不得圆满。

    片刻后，裴溯沙哑的声音响在殿中：

    “还记得师兄前世的回答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一片雪：

    “……等你回来。”

    余生再漫长，

    白玉京等你回来。

    ……

    叶微尘离开问道峰，一步步往下走去。

    一路上他遇到不少弟子，都面带惊喜地远远行着礼。

    后来遇到了正在训斥江心月和沈枢的君怀。

    江心月躲到他身后，可怜巴巴地说：

    “师叔，你快管管师兄，他要骂死我了。”

    沈枢在旁边疯狂点头。

    君怀严肃道：“师叔，他们居然差点把书斋点着了，简直无法无天。”

    江心月一脸心虚地反驳：

    “师叔，没有那么严重啦……”

    叶微尘将人拉到身前，静静看了会儿，开口道：

    “心月，阵法学得如何了？”

    少女缩了缩脖子，眼睁睁看着师叔掏出一本书：

    “这是你基础薄弱的地方，仔细翻阅，你命劫在阵法一道，虽已安全度过，但不可放下戒心。”

    江心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愣愣接了过来：“是。”

    叶微尘又看向沈枢：

    “开窍便是一息之事，卜算一道不可强求。”

    沈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君怀疑惑地看着他：“师叔？”

    叶微尘停了片刻，笑了下：

    “你做得很好。”

    三人沉浸在这个笑容中，呆呆看着师叔与他们擦肩而过。

    半晌，江心月摸摸通红的脸，喃喃道：

    “师叔好温柔啊。”

    原来霜雪初融，是这样的温柔。

    “以后师叔多笑笑，我肯定都能学会。”

    站在问心崖的山脚，听到身旁的弟子说斯离闭关，叶微尘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不见也好。

    见了，就很难再走了。

    人间的羁绊，便是如此吗？

    他走过草木茂盛的林间。

    天光笼罩，清风而起，树海哗啦啦作响。

    好像在询问。

    好像在挽留。

    回到问剑峰上，他仰望着那棵巨大的凌霄树。

    一具身体从身后靠了上来：

    “师尊，你去哪了？”

    顾庭渊抱着人：

    “要不是知道你还在白玉京，我差点把这里翻过天来。”

    他吻着鸦羽黑发：

    “下次师尊去哪，一定要告诉我。”

    “庭渊。”

    许久未听过的称呼让顾庭渊动作一顿，而怀里人过了片刻才继续道：

    “不尽海的幻境要碎了。”

    他骤然低下头：

    “这么快？”

    叶微尘望着他，视线再也没有离开面前这个人：

    “取走那块处于东灵国的碎片时，祂的本体必然感知到不对了。”

    “原来如此。”

    顾庭渊摩挲了下指尖，眼底有冷意流淌：

    “受了这些罪，也该让天道和衍天偿还了。”

    叶微尘却只是看着环抱自己的人。

    ——其实他是知道的。

    此生第一次相遇白玉京时，除了警惕怀疑，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叶微尘”的第一世，在竹林看到少年的第一眼，哪怕被衍天操控无情杀戮剑诀抹去痕迹，他依稀能记得心境的波动。

    坠下星海，落入魔渊，看到懵懂的魔渊之体睁开眼睛的刹那。

    神灵心想：

    陪伴已久的存在，换了种样子出现在面前时，原来是这种感觉。

    混沌初开，虚无世间诞生的神灵睁开眼睛。

    看到寰宇间无数的混沌之灵形成诸个世界。

    有一团路过南之星域时，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它没有意识，只是纯粹的力量，却在南星域赖着。

    无视本源的命令，落在新生的神灵身边。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

    从混沌初始，直到如今。

    ……

    树下相拥的人，

    一个不知道，一个不会说。

    这是一份永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