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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神游(80)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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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国神游80

    “禅位”四爷一脸诧异的看向弘历, “你要禅位”

    弘历点头, “是儿子在皇阿玛面前,不敢称年岁大。可面对新学,便是如儿子这般正在壮年之人, 也深觉很多东西跟不上这世道的变化。儿子记得皇阿玛的教导, 为帝者当以天下为重。为天下, 儿子觉得一位年轻的,懂新学的帝王要比儿子这种半路出家,对新学一知半解的人做帝王好的多”

    四爷看了弘历一眼, 然后扫了一眼弘昼, “正值壮年不比年轻的”

    对

    弘历见皇阿玛看弘昼, 心都提起来了。弘昼也正值壮年,跟自己年岁几乎相差无几,自己都不行, 那皇阿玛最属意的弘昼当然也不行

    到了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还能跟皇阿玛掰腕子,把皇阿玛的节奏打乱了, 莫名的,竟然从心里升起了一丝快感

    他这会子就不信了, 皇阿玛还能提弘昼。

    四爷轻轻一叹,弘历那股子兴奋更胜从前了, 果然将弘昼排除在外之后,皇阿玛失望了。那接下来会提谁了

    弘曕

    弘历就道,“当然了, 不只是年轻就行的。最基本的该是接受过新学的教育”

    弘曕可并没有在书院念书的经历,那几年他就是忙着盖房子,偶尔才会去旁听的。所以,弘曕肯定不行。

    弘曕要是再听不出来这是针对自己哥俩的话那就真傻了。他差点气的闭过气去,动不动拉我出来干嘛本来就不干我的事好吗但凡有点想那个椅子的人,最后都得被继位之君清算的。你说盐里没我,醋里没我的,你拉我出来遛遛,没够了是吧

    他很气,气的一张嘴说话就跟吃了呛药似得,“皇上您有话直说。要不然把皇阿哥们都请来”

    弘历眼睛一亮,这是弘曕犯蠢,不干我的事他自己说放弃就放弃的吧。

    弘昼摸摸鼻子,拉了拉弘曕,叫他闭嘴。

    这小动作看在弘历的眼里,这就是弘昼在提醒弘曕,叫他别乱说话。

    于是他忙看向吴书来,“请诸位皇子过来。”

    皇子们都在侧殿呢。今儿这么大的事,能放他们出去乱跑吗一个个胆颤心惊的,这会子被拎过去心肝都还在颤着呢。

    大殿里坐了那么多大臣,这么一排的皇子被这么盯着,被那么多人盯着围观,感觉不太好啊这年纪小的还往年纪大点的身后躲呢。

    这边还没问话呢,外面就想起传报之声,“令妃娘娘到十四阿哥到”

    令妃的消息挺灵通的,前面发生这么大的事,弘历必然是把前庭后宫分的很开,也防着伤到后宫的妃嫔。可架不住他护着人家,人家不乐意被护着呀。这内务府也是很出了一把力气,令妃在后宫可对大殿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怕是跟看现场直播差不多的吧。要不然不会来的这么及时。从后宫走到前面,这路可不短呢。

    弘曕说话毫不客气,“皇兄说这继位之君得受过新学的教育这令妃娘娘带着十四阿哥来,难道十四阿哥受过什么教育”十四阿哥会不会说话都是个问题,还受过教育不够寒碜人的。

    所以,令妃抱着一个奶娃娃抱来做什么

    弘历蹭的一下就看弘曕,弘曕看过去,我现在可不怕你。只有你会拿这个那个的堵人吗

    哼我也会

    弘历淡淡的道,“令妃枉顾宫规,今日起禁足宫中。令其好生照看十四阿哥,不可任意生事。”

    于是,令妃还没进大殿,就被弘曕用弘历的原话把她给怼回去了。

    弘历也知道找个小儿子做傀儡帝王是不行的,这次也干脆,像是十一阿哥十二阿哥,还都是孩子,都叫宫人给带下去,这些都没戏。

    看着十二阿哥被带下去的背影,弘历激灵一下子。很多东西现在才被串起来了。

    南巡时候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那是针对谁的

    废了皇后,便废了嫡子。

    若是自己现在有嫡子,十二阿哥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禅位给他,是可以争取一下的。孩子还小,他作为皇父,很多事情都容易操作了。说到底,自己还是皇阿玛的亲儿子,一皇阿玛的性子不会下死手。他应该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教训。只要自己配合,他就不会太严厉。那么这个法子未必不行。

    可现在晚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已经有人在谋划着今日了。

    心里如何恼恨,但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将年纪小的都给打发了,下面站着的就是几个年长些的阿哥。

    弘历先把视线落在永璜身上,“无嫡立长”永璜这孩子年纪虽然大,但是属于老实厚道的一类。这种孩子好拿捏,传给永璜也无不可。

    可永璜吓的直接给跪下了,“皇阿玛,儿子不忠不孝,这是您亲口骂的”

    “还有儿子”永璋也跟着跪下来,“儿子也不忠不孝,皇阿玛金口玉言,怎么会骂错”

    永璜跟着点头,“为君者,需得修德。儿子德行欠缺,怎可为君此事万万不可”

    “大哥所言甚是,儿子以为然也。”永璋头也不抬,永璜磕个头他跟着磕个头。

    大阿哥不要,三阿哥也不要。

    弘历的脸都气白了,他防着儿子是一回事,但是儿子们不敢接盘,硬给塞到手里也不要,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这种情况,算怎么一回事

    他对儿子们,是吸取了圣祖爷的教训的。看皇祖父当年,养的儿子个个如狼似虎,结果呢结果老爷子半生血泪的教训啊,别说什么养子如羊不如养子如狼了,这羊就是听话就是省心他以前非常满意。

    是的他曾经该自傲的事情,到了现在就如同一个巴掌一般打在脸上。他这会子就想,若是圣祖爷被逼宫呵呵谁敢光是圣祖爷那个儿子们就能把逼宫的人生生给撕了,别管那人是谁。

    如今换做自己跪在这里,下面都是自己的儿子。看着皇父受难,这些儿子无一人想法解救就罢了,毕竟他们没这个能耐。可至今为止,无一人为他这个皇父说一句话。更甚者,在这里公然拆台

    气是真气可气到了尽头,只剩下悲哀还有凄凉

    把儿子养成了羊,听话是听话,可没有自己这个皇父护着,他们也都是被撕碎的份。难道老大和老三就不明白,他们做哥哥的不扛事,到了下面的弟弟真坐上那个位子,只剩下被糊弄的份。他们现在正是该兄弟齐心的时候呀

    弘历把目光投在四阿哥永珹头上你可以的你不是之前一直扒着你祖母不撒手吗有野心好啊,皇阿玛现在能成全你。

    不不要

    永珹噗通跪下,“儿子才疏学浅,若是可以,儿子想主管高丽事务。毕竟母妃的出身,从祖上说”

    住嘴吧你可以住嘴了

    你这么一说,连八阿哥永璇和十一阿哥永瑆的资格一起说没了你知道吗

    弘历再不在永珹身上浪费眼神,他热切的看向永琪,这孩子虽说体弱,子嗣艰难,不过没关系,将来传位可以给他的皇弟嘛。十四阿哥年纪小,永琪撑几年,永璐就长大了。

    可五阿哥又没疯了,明知道为他人做嫁衣裳,又何必趟浑水身体成了这样的人只对活着和健康两件事感兴趣。对别的,对不住,没这个精力。一听这个话头,他马上摇摇欲坠了,抬头一句话没说,直直的朝后倒。唬的林雨桐赶紧过去,一号脉,“惊吓过度带回去给熬点安神汤,连着喝几日就见好了。”

    惊吓是有些的,但过度并没有。五阿哥纯碎是装病然后躲了。

    人都当堂吓的厥过去了,你给他龙袍加身,是怕吓不死他吗

    五阿哥掉线了,弘历的眼神越发的晦涩。

    他接着看下一个六阿哥。

    说起来六阿哥永瑢也不小了,今年都十五了。他是三阿哥永璋的胞弟,还有四公主,三个人是一个额娘生的。当年永璋被责骂的废了,这事叫苏氏这个当额娘的胆颤心惊。对六阿哥的教导就变了,反正就是提醒孩子,你要小心,再小心,咱们已经被厌弃了,就得规规矩矩的,老实本分的,咱们娘几个才有好日子过。这么打小教导出来的孩子,你指望他这会子挺身而出

    做梦

    永瑢被他阿玛看的一脸茫然,“儿子先去照顾五哥吧。”好像压根不明白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一样。这孩子这会子想着,我去照顾五哥总不能算错的吧。我这是兄友弟恭呀皇阿玛你可别像是骂三哥那样骂我。然后利索的跑走了,后面跟有狼撵他一样。

    接下来没有接下来什么事了。

    七皇子是孝贤皇后生的,早早就夭折了。

    八皇子被永珹一张嘴,说的一点资格都没有了。

    老九和老十不足周岁就夭折了。

    十一跟老八老四都是金氏生的,没戏了。

    十二原本是可以的,嫡皇子出身,可他额娘被废了。

    十三也是废后所出,也才刚刚会说话,没他的事。

    十四脸说话都不会,更没戏

    站了一排的儿子,从头数到尾没有

    皇阿玛当年还能从矮子里拔出将军,现在自己这是连皇阿玛当年也不如了。

    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弘历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皇阿玛坐在那里并没有要替他挑选的意思,一切都在表示你说了算。你说怎么弄咱就怎么弄,你说选你哪个儿子就选哪个儿子。

    可生生的,亲儿子不配合,奈何这么些个儿子,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场戏竟然唱不下去了。

    弘昼心里暗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故意的朝后看了一眼,轻咳一声“永璧你小子缩在后面干什么还不给你皇祖母和皇祖父沏茶去”

    永璧这几年跟肃英额一道儿处理银行的事务,历练的很可以了。他机灵的跟鬼似得,响亮的应了一声就起身,转瞬就端了茶来。

    弘历心里轰隆一下,如何不明白弘昼的意思。他这就是在说看四哥你的皇子不行,但我的儿子可以呀

    是的自己的皇子和弘昼的儿子对皇阿玛来说,是一样的都一样是皇阿玛的孙子。比起自己这些皇子,永璧这小子明显更得皇阿玛的喜欢。

    让自己把皇位给侄子

    休想

    那边他阿玛已经接了永璧的茶,“给你皇祖母送去。”

    永璧应着,屁颠屁颠的过去了,“祖母您喝茶。”

    “嗯还是红茶”林雨桐抿了一口,“加糖了”

    “是您喜欢的口感吗”

    是“这孩子就是细心”

    贴心有孝顺的亲孙子,成年了,稳重了,历练出来了。而且,人家永璧家的儿子都有了,好几个,还都是弟子。那嫡长子聪明机灵,皇额娘不知道有多喜欢。

    这些加起来,都是永璧的优势

    弘历额头的青筋都开始蹦跶了,恶狠狠的看向自家那一排的儿子。永璜心里叹气,自家这阿玛怎么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呢他到底是心软了,就迎着自家阿玛的目光道,“怎么不见端贝勒按说,他该来的。”

    端贝勒永琅

    对了怎么把这个孩子给忘了。

    弘历眼睛一亮,但随即轻轻皱了一下,总感觉哪里不对。可还不等他想明白哪里不对,那边弘昼就接话,他说“永琅忙着呢。他过继出去了,今儿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话是几个意思

    你儿子都有资格,我过继出去的儿子就没资格了

    这话弘历很不乐意,直接就道“过继出去也是朕的儿子。再说了,他过继给旁人了吗那是过继给大哥了论起名正言顺,没有比大哥那一支更名正言顺的了。”

    所以,你家永璧得朝后排,这皇位还得是我儿子的。

    这么一想,弘历就朝着这个方向琢磨“永琅已经长大了,这么些年一直被皇阿玛教养,在书院里学的也好,成绩优异。乃是朕之皇子,更是仁慧皇帝的嗣子”关键是,把永琅提出来,皇阿玛和皇额娘最不可能反对,“儿子觉得,皇位禅让于永琅,最合适不过。”

    四爷看弘历的眼神,就像是弘历看他家那一排的儿子的眼神那是一样一样的。

    弘历说看看朕都生了些什么东西还不如地主家的傻儿子。

    四爷说看看自己生的都是什么东西地主家的傻儿子都比他强。

    傻儿子弘历直到弘昼第一个站出来表示,“皇兄这话很是,没有哪一支比大哥那一支更名正言顺。皇位给永琅合适”他规规矩矩的跪下,行大礼,“皇上圣明”

    他一动,大殿里的人都从椅子上起来,走到过道里,挤挤攘攘的跪下,“皇上圣明。”

    圣明的皇上终于意识之前觉得不对的地方事什么了这是被皇阿玛和弘昼联手挤兑到套子里去了吧。

    打从一开始,这皇位就是给永琅准备的吧。

    皇阿玛先是虚晃一枪,叫自己以为他有意选弘昼和弘瞻。在兄弟和儿子之间,自己只会选择儿子。这是逼着自己先开口要禅位为儿子的。

    开了这个口子,自己才发现,自己这些儿子确实是不争气,当然了,他们估计是在书院被教傻的,反正他的儿子们不可能生下来就是那个德行,也不可能被上书房的师傅们教成这个德行的。所以,皇子们去书院被教坏了,从书院办起来,这个局就开始布下了吧。

    然后儿子们没人抢,皇阿玛又怕直接提永琅自己不答应。于是弘昼就故意将他的嫡长子永璧给拉出来溜了一圈,叫自己以为皇阿玛还可以选别的孙子。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当然愿意选虽然过继出去,但依然是自己儿子的永琅了。

    于是,顺利成章的,禅位给永琅的话就从自己嘴里亲口说出来,如此的水到渠成,一点勉强都没有。

    呵呵

    好好好当真是好

    弘历只觉得气血翻涌,那边弘曕已经在催促吴书来“傻了吗赶紧的,笔墨纸砚伺候还等什么呢”

    这话才落,吴书来没动,那常给皇上拟旨的官员已经默默的起身准备着,要拟定禅位诏书。边上有那机灵的小太监,赶紧的找笔墨纸砚去了。

    众人心里都明白,只有禅位诏书这东西写好了,这才算是板上钉钉。

    历史上很多禅位诏书,那都是被迫写的。就像是李世民胁迫了他的父亲李渊,写下了禅位诏书。但今儿这不同,当事人压根就不在场,看似也不知情。禅位这事,是皇上自己开口的,而且还当着朝中这么多大臣的面儿。

    这种情况下能反悔吗

    弘历想反悔来着这种被算计的愤怒已经压不住胸口的那一口老血了。

    他起身,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这个位置站了二十多年了,从这个位置上看下面的大臣,本该事熟悉的。可此情此景,再从这上面往下看,竟是有些陌生了。

    这些都是朕的臣子,往日里那也都是口口声声的说是朕的忠臣,一个比一个会表忠心。可是现在,有谁站出来为朕说句话

    朕就想问问,朕作为帝王,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朕不敢说自己是完人,但自问跟史书上的帝王比一比,自己虽有不少毛病,但说句良心话,自己真就是一无道昏君吗

    便是如纣王帝辛那般的帝王,那不是临死了还有忠臣愿意舍身陪葬吗

    可自己呢

    除了身边的吴书来,竟无一忠臣吗

    他的视线从刘统勋身上挪来,这位是新学一派的,指望不上。他的视线落在老臣来保身上,话却是对着大殿里的大臣说的,他说“朕禅位于端贝勒永琅,诸位以为如何”

    按照规矩,朝臣该三跪三请。

    便是朝廷处决死囚,朝臣们也有三跪三请,请皇上三思而行,以示尊崇生命之意。

    按理说,自己这话出口,朝臣就该下跪,然后高呼“请皇上三思”如此再三。

    他都想好了,只要朝臣跪下去,喊出请他三思的话,他便真的三思。不禅让了,我就说要三思之后再定,谁能耐我何他还就不信了,皇阿玛会当堂逼迫自己这个帝王禅位。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的灼热起来,专注的看着来保你必然能懂朕的意思所以,这事只有你来带头了

    来保果然先起身,然后缓缓的跪下,可开口却道“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圣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等来固定的程序,只等来这么如此再三的高呼圣明之音。

    他不由的恍惚了一下,吴书来眼急手快,一把扶住了。

    乾隆甚至能听到吴书来压抑的抽泣声。

    没出息哭什么

    他看着下面的大臣,跪的满满当当。

    圣明吗从来没觉得原来圣明是如此讽刺的一个词儿。

    这一刻,他迫切的想找寻些什么。

    可这些东西是什么呢

    他看向皇阿玛,皇阿玛的眼神平静,似乎是看着他,似乎又不是看着他。他以为他是皇阿玛不得不做的选择。可现在才知道,有时候这输赢真不一定。人不到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真都无法断定此生是输还是赢。就像是自己,谁能想到,最后以这样的姿态收场了。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畅想着做千古一帝的。

    他看向皇额娘这本来也不是自己的额娘。但他其实真的觉得他若是有亲生额娘,那自己的额娘一定是她这个样子的。是的自己的亲额娘,他想,应该就是那位被自己放在甘露寺的人了。无奈,亲生的母子最后那样收场。今生,只怕都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他还能看向谁呢

    妻子

    孝贤吗想到孝贤,他的目光放在了傅恒的身上。是啊孝贤若是泉下有知,是会体谅自己呢还是会怨恨自己以前一直很笃定的,笃定的认为孝贤一定会明白自己,懂自己的。可这一刻,那所有的自信都随之远去他想,孝贤还是会怨恨的吧。

    只光凭着册立了乌拉那拉为继后就该怨恨自己的。

    前一位就不说了。其实,自己是有机会跟乌拉那拉好好相处的。她曾经爱慕过他,后来,爱慕淡了,但他知道,只要他愿意,稍微给些颜色,她还是会跟以前一样,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可一个皇后,能如此吗不能她确实不适合做皇后。爱慕他爱慕到没有立场,有野心又没有权谋,说她不配为皇后的话倒也不完全是假话。所以,一场夫妻,最后成了怨侣。

    还有后宫的妃嫔曾经的慧娴,还有如今的令妃,其他的,他真想不起来了。

    他一直以为,她们是攀着他的菟丝花,她们都该只有他。可是,慧娴因为没有孩子还黯然神伤,最后香消玉殒。令妃因为有了儿子,变的面目全非。谁才是把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呢

    子女吗

    儿子们的作为他已经亲眼看了。女儿们除了和敬,别的公主,他已经不太想的起长相了。

    说到和敬,这孩子护着富察家呢。

    他眼里刚闪过一丝黯然,就见殿外走进一个人来。不是和敬还能是谁

    她眼里含泪,满眼的关切“皇阿玛,事情办完了吗要是办完了,女儿送您回去歇着。您累了。”

    呵呵

    弘历只觉得心如刀绞,看向弘昼和弘曕,弘昼的眼里带着歉意和内疚,还有那么一丝丝关切在的。他们兄弟从小是比别人亲近。他防备他,但也信任他。可谁知道,兄弟最后到底是反目了。他以为他会纵容弘昼一辈子,也以为弘昼会效忠一辈子。到底是痴心妄想了

    最后再放眼再看了一眼俯首的大臣,他脑子里只有一个词,那便是众叛亲离

    真真是众叛亲离了比史书的昏君还不如

    他扶额,声音都低沉了下去,“朕今禅位于端贝勒永琅,着其择日即皇帝位,钦此”

    旨意拟定,玉玺盖上,昭告天下

    吴书来扶着弘历,一步步的走下御阶,和敬急忙迎了过去,搀扶了她皇阿玛。

    乾隆却甩手挥开和敬,由着吴书来扶着走。

    和敬亦步亦趋的跟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皇阿玛”

    乾隆走他的,并没有回头。和敬几次拽了他的袖子,都被甩开,但依旧不管不顾。被甩来了就再去拽,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追。这对父女就那么一点一点的从大殿里往出走。

    四爷缓缓的站起身来,“乾隆皇帝一朝,编修文化典籍蠲免天下钱粮其次数之多,地域之广,数量之大,效果之好,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执政虽有瑕疵,然瑕不掩瑜,功大于过”

    弘历人已经在大殿之外了,这一声声的评价,叫他顿住了脚步。

    功大于过

    功大于过

    他阿玛的声音再度在朝堂上响起“历史车轮滚滚,只肯向前。不要说倒退,便是停滞不前,那也只能被碾碎。历史上,有些帝王败给自己,有些帝王败给了敌人。可也有一种帝王,他败给了时代一个时代即将过去,另一个时代将滚滚而来。即将过去的并不意味着他错的十恶不赦,这就如箱子里旧岁的衣裳,它们用的是最好的布料,最好的手艺师傅,绣着最精美的图案,可是,新的一年,旧岁的衣裳只能放在旧箱子里落灰,不是它不好,只是因为他过时了。是时代选择了属于他的君王,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君王,一如朕,一如朕的儿子弘历”

    弘历扭头看他阿玛,他阿玛看着他笑,然后说,“我们父子很高兴送走了旧的时代,终结了旧的时代,更高兴能看着一位新君,看着他去迎接属于他,也属于你们的新的时代”

    父子

    弘历没动地方,看着夕阳照进大殿,落在皇阿玛的脸上。

    皇阿玛刚才说我们父子

    不是只有自己,还有皇阿玛。他们都成了那个被时代所淘汰的君王了吗

    要是这么说,心里似乎是好受了一些。

    皇阿玛这是想叫自己以一个自尊的,潇洒的姿态离开这座大殿吗

    和敬扶着他的手,用了些力,“皇阿玛,皇祖父说了,您功大于过。”

    乾隆失笑了一瞬,这次没有甩开和敬,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

    功大于过也罢,过大于功也好,这一刻他没心思思量这些。该怨的还会怨,该恨的也还会恨。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他不去怨,不去恨,但肯定不是现在。

    林雨桐站起身来,叹了一声。就像是四爷说的,这个皇宫不属于弘历,也不会属于四爷和她。

    再度踏入这里,并没有那么多的归属感。

    四爷朝她伸出手,“走吧”

    走

    他们有他们的路要走,他们一路走一路播种,但撒下种子,会长出什么树,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只能这么笑看着,看着他们或是疑惑的,或是恍惚的,或是兴奋的从各色表情的人面前路过,然后听着他们在身后传来各种的叫声,欣喜的,惊讶的,凡此种种。

    乾隆二十二年秋,一个普通的秋日,余晖洒满了大地。

    新建成的天文台上,一个少年背身而立,夕阳的余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这里,是京城最高的建筑。站在这里,能看清楚整个京城。

    弘晨站在他的身后,低声问“端爷,您不急”

    “急什么”弘晖指了指京城的方向,“看见了吗靠着书院和医馆这个的方向,外城最繁华。其他几个方向,还不成。该想想,东西南北各方,都该有能聚集人气的所在。之前你提议的很好,皇家药厂和药堂该搬到东面去,那一片能成为各国中最大的药材市场”

    弘晨默默的听着,这每一点好似都在这位端爷的心里过了千遍百遍了一般。

    正说着话呢,海兰察从门口进来了,他之前在这一层的门口守着,防着别人上来的。这会子他进来的有些着急,“端爷,庆喜来了。”

    庆喜跑的气喘吁吁,“主子,成了”

    什么

    弘晨和海兰察顿时大喜,“当真成了”

    当真

    庆喜笑道,“各位宗亲,朝中大臣,都已经奔着书院去了。主子,赶紧回吧,他们是来迎接新君的。”

    这个新君对着太阳的方向站着,却不着急。他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掉落地平线,一如那个旧日君王治理之下的王朝退出历史舞台一般,直到天边最后一线红光彻底消失。

    随着那一丝亮色消失,天色慢慢的暗下来。

    秋日的夜空,辽阔而深远。天不是黑沉沉的,它带着一些淡淡的蓝色,星星就在那蓝色的天空上闪烁,月光郎朗,也无法遮挡其光辉。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身后聚集了很多很多穿着书院制服的少年少女。

    一个身量高挑的姑娘从人群里过去,站在弘晖的身边,问说“这是打算赏月了还别说,今儿倒真是个赏月的好天气。”

    弘晖转脸看了看蔡宝仪,伸手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

    蔡宝仪面色一红,想收回来,又强迫自己忍住了,故作自然的反手拉了他的手。由一个攥着一个,变成了手拉手的样子。

    弘晖察觉到了差别,轻轻笑了笑,在这姑娘脸红之前,扭头认真的回了一句,“不是赏月。”

    嗯

    弘晖抬头,“我在观星。”

    “星相上怎么说的”蔡宝仪不由的问。

    弘晖又笑,“星相啊要看懂星相,得先知道这些星都代表什么”

    “愿闻其详。”蔡宝仪心说,他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说什么星相,她只顺着他的话给他铺好台阶就好。

    弘晖心领神会,一本正经的指着天上的星星,“看见了吗那一颗是我,那一颗是你那一颗是海兰察,那一颗是弘晨,那一颗富察明亮,那一颗是张仪生”

    最开始以为这位新帝在调侃未来的皇后,可谁知道,他在认真的数拱卫着他的星星。

    那一颗颗灿烂之极的星,每一个都有了属于它们的名字。

    每说出一个名字,身后都有一个兴奋的声音答到。

    弘晖看着星空,“星汉如此灿烂,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们。它们一起闪耀,照亮了整片天空。而我们一起向前,必能照亮这江山,这天下”

    是

    它们每个人都抬头,找寻跟自己对应的星。

    这一晚,观星台下站着不少大臣,观星台上,属于未来的年轻人数着天上的星星,这该是新时代开启的一种浪漫。

    当天边的露出鱼肚白,弘晖整了整被露水打湿的衣衫,扭身朝下走。

    一人动,身后云集者从

    自上而下,如一股洪流汹涌。

    站在下面的大臣,就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率先上马,打马而行。转瞬,身后便是呼啸而过的一群人。

    他和属于他的臣子,踏着曙光而行。

    当他们踏进紫禁城,不知道是旭日照亮了他们,还是他们点燃了旭日,这一刻,红光普照,似乎是预示着盛世将踏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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