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月神之吻
锋利的匕首穿透血肉,轻而易举地在接近心脏的地方留下一个几乎致命的伤口,等我发觉不对时为时已晚,寒刀入体,即使观沧澜得手后并未再有其他动作,我也不得不连退数步,才稍稍制住颓势。
“九谏,我想我是爱你的,”观沧澜突然吐露爱语,双眸中的情感真诚而炽热,就好像那毫不留情杀气澎湃的一刀不是他捅的:“但唯独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我捂着自己的伤口,面色惨白,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自觉地打颤,头脑却十分清醒,看向观沧澜的那只手——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咬痕——在他对我出手的那一刻,玉虹咬了他的手一口。
那个非常细微的咬痕周围已经泛着青黑的颜色,玉虹的毒性可见一斑,唯一可惜的是,它咬的是左手——观沧澜的左手对各种毒有天生的抗性,对常人来说足以致死的蛇毒,在他身上却只是稍微受了点影响而已。
迸溅的血液豪迈汹涌地浸透衣物,留在草地上,白色的僧衣从胸口往下已经彻底换了模样——真是壮观的出血量,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竟然能够释放如此大量的鲜血。
观沧澜用手指揩去自己脸上不小心被溅上的鲜血,放到嘴边,轻轻地舔了一下——血还是温热的:“甜的,像你一样。”
如果不是现在状态太差,我真的很想跟他说一句“你油到我了”,可惜……
太疼了,是连呼吸都会疼的难以忍受的程度,如果还想活下去,连说话的力量都要精心计算。
观沧澜已经陷入了绝对的亢奋中。
高挑、虚弱、鲜血、白衣、美人!每一个词汇都击中了他的内心!
好想现在就把他——
洋溢疯狂爱恋的无机质眸子疯狂地追逐着面前的僧人,观沧澜苍白的脸色漾出一抹潮红:“九谏,这样染上鲜血的你真是美极了!本来只想来一刀,可现在我想看到更多!太迷人了,你就是我心目中的【月神】!”
古波斯语的【月神】发音神圣而缱绻,从观沧澜口中说出来却格外色情,我退到背后的一棵树上,因积蓄力量缓缓滑坐在地,从这个略微往下的角度,我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的某处凸起。
“虽然可能没有必要,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我并不是因为爱你才想杀你,所以,不要对我心存芥蒂好吗?”观沧澜一步步靠近,残留的血液顺着匕首的刃尖一滴滴滑落:“没办法,谁让我提前和别人做了约定呢?不过现在,我却想要看见更加美丽的你、沐浴在鲜血中的你,真巧啊,濒死的月神和天空的血月,让我们在月食结束前做一个了结吧!”
观沧澜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杀意和性欲交织在一起,他所缺失的东西在这一刻补全:“让我彻底地、完全的迷上你吧!九谏!”
痛苦没有摧毁我的神志,它只会令我的大脑更冷静地分析现状。
是我急迫了,因为我不想再留下观沧澜的命,好不容易借着这股混乱的东风封锁了和尚九谏就是六皇子沈冀的消息,如果不能在这里杀掉观沧澜,远在彷兰的师父就会有危险。不过,看来对面的那个人对我的存在也不是没有准备,其中的实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地多。
这很棘手——这才有趣。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消耗的脑力好像令身体更加沉重,我急需治疗。
还好,这也是我之前设定的逃跑路线之一,逃脱路径不算万全,但是至少能拖住一会儿。观沧澜现在的状态已经不正常了——虽然他本来就不太正常,只是现在比平日更甚罢了。蛇毒?大概是了,他的左手虽然受过特殊训练,但也不是真的百毒不侵,玉虹的毒大概就是“百毒”之外的一种,这样想来,怪不得他没有把玉虹留作自己的杀手锏,他大概也忌惮过玉虹的毒吧,因为以他的性格,玉虹很容易造成误伤。
事不宜迟。我眼帘微抬:“你还记得葛醉木吗?”
观沧澜歪了歪头:“什么?”
“我不是在对你说话,”我抬眼,看向苍葱地树林深处:“听屿,还记得吗,醉木的愿望是——”
观沧澜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哨子,却摸了个空。
数棵屹立多年的冠木从中间折断向下坠落,观沧澜闪身退出被砸下来的树波及的范围:“你的招数就只有这样吗?”
然后他发现,这句话说早了。拥有数十年或者更长树龄的树木砸下来的威力,可不止是“重量”那么简单的事——无数茂密的树枝树叶挡住了他的视线,隐藏了明显的血迹,更别提还有受惊的“栖息客”们发出的噪音,本就因为蛇毒干扰了感知的观沧澜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准备找到九谏的位置。
观沧澜最大的失误就是一开始让我接触了活死人,拥有他心通的我,和没有了哨子的他,活死人会听谁的呢?
答案显而易见。
悉悉祟祟的脚步声响起,渐渐地,将观沧澜团团围住。作恶的报应,终于开始反噬了。
而这个时候,被之前临时离开的唐东山救下的班莒正往附近赶来。
“殿下,我们快走吧,”柴乐苦苦哀求:“时间真的不多了。”
沈清看向山顶:“他是不是还在那里?”
这个“他”是谁,以孙副统领为首的皇帝近卫心知肚明,其实孙副统领并不理解沈清,更不理解刚才那个人——孙副统领十几岁已经懂事的时候,正赶上沈家上一辈的夺嫡皇位之争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亲眼目睹过皇家的争斗,你死我活,但凡逮到一个机会,绝无手软的可能。所以他更看不懂这两位皇子了——对手即将死去,难道不是件值得拍手称快的好事吗?为什么七殿下的眼神会如此哀伤?
“我果然还是无法做到心怀坦荡,”沈清自嘲一笑:“我们走吧。”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活下来……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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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平罗山,一路往西,有一片干涸的河床,因与活死人缠斗而浑身是血的观沧澜追着地上愈发明显的血痕寻找着九谏的踪影。
眼前的树木已经稀疏,平罗山的坍塌不会影响到这里,是以这儿能够如此静谧,连微小的虫鸣都清晰可闻。
“九谏,”观沧澜将浸满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活死人的血的外袍脱了下来,追了这么久,他已经有些烦躁了:“为什么不出来呢?我可以为你处理伤口……我们可以先享受一下快乐,这样迎接死亡的时候也会开心一点,你这个样子,不仅会让自己很痛,还可能因为伤势过重失血过多,自己孤独又痛苦的死去……”
没有反应,空气依旧静谧。
不回应也没有关系,血的香味会指引他找到自己的猎物。
“找到你了,”观沧澜咧开嘴角:“不自己出来吗?好歹算是我解决那么多人的奖励?”
“疼——”尾音柔软的像是在撒娇:“我站不起来。”
观沧澜的心想被小爪子挠了一下,眼睛蓦地亮了起来:“真拿你没办法,那,还是我来找你吧。”
一想到那双总是淡然自若的眸子如今只剩慵懒和虚弱,鲜血淋漓的美人绽放在自己怀中,他想用唇一点点吻去未凝固的血液……
真到了最后一步,他反而不着急了,他整理了一下仪表,放轻脚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优雅光鲜一点——这是大餐前应有的仪式感。
他走到声音的源头,向下看去:“让我们先……”
一双鹿皮手套静静地躺在树下。
观沧澜一愣,然后,颈后传来一点点刺痛,然后是轻微的酥麻感。
一只纤长的手从树枝上探下,白色的小蛇大张着与自己可爱外表完全不符的嘴——毒腺在刚刚注入了观沧澜的身体。
血月食已经接近尾声。
一个人影再也支撑不住地从树上跌下,伤口再也受到撞击,我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狼狈,因为我一直在控制不住地喘息,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面色带着异样的红霞。
观沧澜的手缓缓伸到自己颈后,电光火石间,他明了了自己的结局。但奇怪的是,他心中没有不甘,因为眼睛里已经装满了一个人的身影,心里那块十年如一日的空虚也随即被填满——没有遗憾了。
“真是狼狈啊,九谏。”观沧澜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手指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抹去唇边溢出的,已经快要干涸的血液:“明明是这样落魄又难堪的样子,为什么我的心依旧在为你而擂鼓呢?”
蛇毒只在手上有免疫,从颈部这种直通大脑的动脉进入体内……抱歉,神仙难救。
黑血从七窍中流淌出来,观沧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我:“还记得你给我讲的是那个故事吗?波斯神话,月神与凡人的故事。”
“凡人向月神祈求一个吻,恼怒的月神确实满足了他的要求——只不过,他留下的是死亡之吻。”
我的眼前同样浮现色彩斑斓的幻觉,宿主即将死去,玉虹打算收割自己守护的食物了。
然后,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抓住了蛇的七寸,只轻轻地一捏,蛇头粉碎。
“最后留给你的礼物,”观沧澜低低笑了起来:“我果然……还是舍不得杀你啊,【月神】。”
“给我一个吻吧。”
两根手指捏着一粒药丸,不容推拒地塞进了我嘴里,然后迅速融化。
微凉的唇印在观沧澜的额头上。
三、二、一。
他的心跳彻底停止。
“真是……出乎意料的发展呢。”我轻轻挪开观沧澜的尸体。
“萧煜衡,有一句话我觉得很适合你。”我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尸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
“安息吧,在临死之前才找到自己真正的完整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