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十九章
军队进京,黑色的玄鸟腾飞在綪茷色(红色的一种)的旗帜上,黑色的盛字因风招展,萧凛身穿银色盔甲,拽着缰绳,经过两边因好奇聚拢的百姓,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伸着脖子,看着被黑布笼罩的木牢,与身旁的人议论里面的妖魔。
“据说是荒渊封印晃动,六殿下与小观音前去查看。”
“难道不是因为景国想要从荒渊那里入侵盛国,六殿下与叶将军才带兵去往荒渊。”
听到这样的猜测,开头说话的男人神情一言难尽。
“你是在说笑吧,荒渊可是禁地,景国是有多想不开从那里入侵,再说,景国可没有什么有名的大将。”
男人微抬着下巴,语气中无不是骄傲,睥睨一眼搭话的少年,看着他穿的怪模怪样,该不会是从边境逃过来的吧。
少年若有所思的点头,又看到一辆高大精致的黑色马车经过,清脆悦耳的铜铃声传进百姓耳中,少年注意到街上的百姓在这辆马车出现后,情绪陡然变得高涨,他们神情激动,甚至将手按在前面路人的肩上,踮着脚想要将这辆马车看的更加清楚。
“上天保佑,希望小观音平安无事。”
少年听到男人呢喃着这么一句话,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那辆黑色马车推开了两边的木窗,穿着青色衣袍的“小观音”出现在他眼中,她未戴发簪,一头乌发束在身后。
男人松了口气,也听到此起彼伏的吐气声,就像是放下心中的担忧,百姓们脸上又挂上轻松的笑容,谈论被困在木牢中的“妖魔”。
唯有萧凛内心沉重,他看着轻松谈论的百姓,又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一幕,只觉得叶冰裳未免有些太得民心,这让他有一种危险感。
若叶冰裳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妻子,那么这样的好名声,对他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可偏偏叶冰裳太有想法,并有着自己的野心,那这样的好名声,对萧凛而言,就有些沉重,是需要他付出一些代价,而不是他当初畅想的那般,叶冰裳好名声所带来的好处全落在他的身上,而叶冰裳只是一个颇得民心的宣城王妃。
曾以为自己能够白嫖这份好处,如今却要萧凛付出一些代价,他怎么会同意,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恼怒,让他看起来有几分膏腴子弟的高高在上。
叶将军在萧凛的侧后方,换上盔甲的叶啸,有着一股从尸山血海爬出的血腥气,侧挂在马侧腿的短剑与马臀部一侧的弓袋,是叶啸较为擅长的武器,他后背还背着一把长刀,这身装备下来,可远攻亦可近战,黑色骏马也同样身穿盔甲,防止敌人攻击马匹,导致马上的士兵被受伤的马甩下。
当大量的士兵进京,整齐地马蹄声与步兵的脚步声交织,一股肃杀冷然的气场将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变得凝固,百姓们看着那群士兵经过,按照规矩,他们将要去盛京附近的兵营进行报道。
皇宫内,盛帝坐在桌前,桌上已经堆上无数文章,他不过四十,在这个修仙修魔的世界,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左右,一身帝制玄衣与腰侧挂着的长剑,是他尊贵身份的象征。
身穿浅蓝色宫妃服饰的柔妃正玩着一条小银蛇,细长的银蛇盘在柔妃纤细白嫩的手腕,远远看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银镯。
“冰裳传信,说那被妖魔占了身体的叶夕雾,明日便可进京,那丫头让景国的太子将澹台烬做成人彘,也不知道是学了谁,要我说,不如做成药人,还能有些用处。”
柔妃的语气依旧温温柔柔,带着南方特有的轻语悠扬以及微微地颤音,手中的银蛇吐着猩红的信子,身体向上缠绕,与柔妃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盛帝在奏章上利落写下一句评语,将那本奏章放置一边,又翻开新的奏章。
柔妃眼珠子一转,她本就不太同意怀着孕的叶冰裳去什么荒渊,那地方是镇压妖魔的禁地,叶冰裳本就怀孕,又没什么保命的手段,而萧凛的性格,可不像是会为了冰裳的安全,放弃另一群看起来比叶冰裳更加无力的弱小者,就算叶冰裳因为什么意外失了孩子,他也只会说几句没用的话。
“六殿下夜夜去见那妖魔,怕不是被妖魔蛊惑了心智。”
盛帝抬眸看了眼装模作样的柔妃,他将笔放在笔架上,直起腰,道:“这只银蛇是你新得宠物,看起来还不错。”
“呵,这本是送给冰裳的护身之物,只可惜,还以为可以一同去行宫避暑,却没想,是我想太多了。”柔妃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冰裳无辜昏迷,我这个做干娘的,却什么都做不了。”
“太史说了,过了这一劫,玉清将平安顺遂,终身富贵荣华。”
“这老头说得好听,可他也说过了夫妻离心,你那个儿子谁知道会做些什么事儿,来害我的冰裳。”柔妃再次冷哼一声,“我的冰裳既没武力,又无仙术,可谓是柔弱无害,可不像你儿子,幼年就去拜了仙宗,学了一肚子的仁义道德。”
盛帝皱起眉,对于萧凛的处事,他也极不满意,太过仁慈的君主,只会为国家带来灾难,但好在叶冰裳肚子里怀了孩子,又是个有大气运的。
但萧凛是他与长缨唯一的孩子,即便萧凛再不符合储君的标准,他依旧将他封为储君,为他培养了最为合适的妻子。
叶冰裳虽是世族叶家的庶长女,但她聪慧果断,又无宗族观念,已经足够让盛帝冒险将叶冰裳打造成最有价值的棋子,在这个世界,没有宗族观念的世族贵女太过稀少,而叶冰裳也递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朝堂之上的朝臣九成出自于世族,除去叶家,还有汝南袁氏、清河崔氏、豫章徐氏,四股势力交织在一起,既是敌人,又是彼此的同盟,更别说相互之间的联姻,又让关系变得极为复杂。
盛帝敛眸,他语气平淡,道:“衡阳宗是仙宗,自然是不会教导什么帝王之术,萧凛是以仙宗弟子的身份被培养,而不是皇子。”
柔妃不说话了,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可就惹人不快,给自己找麻烦,她只好说:“幸好冰裳已腹中有子,也多了条退路。”
盛帝不说话,萧凛早逝的命格在他心中的价值已经大打折扣,但这是长缨的孩子,他无法彻底忽视这个孩子,但也无法用盛国的国运与宣王妃腹中的孩子作为代价,改变萧凛早逝的命格。
若为一人的性命杀害数百万人的生机,那他与妖魔有何不同,又何能被称为一国之君。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尚书》
门外传来侍官的通报。
“禀陛下,宣城王及宣城王妃已回府中,叶大将军带着妖魔的队伍,也将要进宫。”
柔妃看向盛帝,只见他神情冷肃,并不意外叶冰裳这一出戏码,这几日暗卫传来的消息,足够让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些什么。
“既如此,就多派些人手,可不要让妖魔逃了出去。”
“诺。”
柔妃皱着眉,语气也带上了凝重,道:“难不成,会有人劫狱,可,谁会劫妖魔的狱,那些妖,可不会做这种好事。”
她脑子转得极快,随后有些难以置信,可看着一脸冷肃的盛帝,她还是不要用猜测触他的霉头。
可若萧凛真这么做,那就告诉着他们,这位储君是真的废了。
自古帝王无情,可萧凛偏偏是长缨的孩子,是与那些皇子不一样的。
若早知今日,还不如让长缨当初再生一个,怎会有现在的糟心事。
千金难买后悔药,柔妃只能安慰自己,冰裳腹中有了孩子,盛国也多了条退路。
黑布罩住的木笼轻轻摇晃着,叶啸夹着马肚,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穿着盔甲的士兵守着宫门,外面还有负责巡逻的队伍,一切就与往日一样,高高竖起的宫墙隔绝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叶啸下了马,远远看见一支队伍从里面走来,他将身上的武器一一拿下,身上陡然轻松许多。
负责检查的军官慢悠悠地在册子上画钩,又开口问了句:“叶将军此去荒渊,可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
叶啸微眯了眯,认出这是清河崔氏的人,这是来打听消息的?
他正了正神色,又清了清嗓子,仿佛要回答这位军官的问题,那军官检查的动作更慢了,神情也变得极为认真。
“有趣的事吗,不过就是看到了与盛京完全不一样的风景,真难想象,居然有那么荒芜的地界。”
叶啸看到军官失落的神情,在心里冷哼一声,清河崔氏也同样是将军出身的世家,但与叶家不同的是崔家已渐渐从文,出了两个文官儿子,又娶了袁氏与徐氏的女儿。
军官也知他是故意戏弄,可叶家出了个宣王妃,肚子里又怀了孩子,日后生了儿子,原本庶出的身份也会因为儿子而消失,大概是将宣王妃记在已逝的荣恩郡主名下,也是抬了身份,变成郡主之女,这样的操作并不少见,有不少庶女抬成嫡女,只为了给家族换取更加庞大的利益。
所谓的嫡庶,也只是为了好划分利益,更好的区分各自的职责,既然嫡出无法做出贡献,那么就让有用的孩子继承,只要家族兴盛,那么只是换一个继承人而已,这也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