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深夜交心
叶府
叶冰裳看着手中的信纸，其中让她处理澹台烬的任务，更是让她思索片刻，随后将信纸扔进香炉中，看着它成了黑灰。
她双手后背，站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狂风卷着云层，黑色的树影更像是从深渊爬出的触手。
深夜总是安静，安静到诡异的程度，桌上的烛火跳跃，被风吹的哗哗作响的书页翻动着，墙上的黑影也随着烛火跳动。
黑色的长发被风卷起，身上的白色单衣阻挡不了春寒的侵入。
她在思考，亦或是单纯的发呆，她只是站在那里，如同山鬼。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叶冰裳感受到肩上搭了什么东西，侧头一看，是嘉卉将灰色狐毛大氅披在她身上，她这么安静的看着嘉卉，嘉卉只到叶冰裳鼻尖，看不见叶冰裳的神色，只低着头将大氅固定在叶冰裳身上。
嘉卉的手将被大氅压住的头发拨了出来，不可避免的触碰到叶冰裳略有些冰凉的后颈。
“小姐，可要注意身体。”
叶冰裳看着外面的风景，听到她说的这句话，笑了笑，说：“那岂不是更好，正好给叶清宇克亲的名声添把火。”
“小姐何须让自己遭罪。”嘉卉语气带着责怪，“况且这些话是真是假，都还尚且不清。”
“应该是真的，顶多隐瞒了一部分内容，毕竟萧凛身边也有着一个精通占卜的庞宜之。”
但说真话有时候都如同假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连自己都不知自己说的话有着几分真。
嘉卉也不继续问下去了，你说真吧，但明明是她们做的手脚，你说假吧，也确实如他们所说，甚至知道叶夕雾对澹台烬有着一种诡异的偏袒。
“二少爷又被关进禁闭室中，将军说让他跪在佛前，为老夫人祈福，现在二少爷正在抱怨，说是叶小将军克了祖母的命，又怎么让他受罚。”嘉卉叹了口气，继续说，“曾想二少爷有多么听叶小将军的话，现如今也离了心。”
“要是他们抱团，我才苦恼呢。”叶冰裳嗤了一声。
嘉卉将窗子关上，只留着风声在外响着，听到叶冰裳这么说，她又叹了口气，仿佛就像是操心的管家婆一样。
“小姐，马上就可以离开叶家了，到时候小姐就是高高在上的盛王妃，连将军见了，都要行礼，到时候小姐就故意不让他起来。”
“还没嫁进门呢，你就在操心未来了，恐怕就要未老先衰，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叶冰裳语气带笑的打趣嘉卉一句，被嘉卉这么一打岔，她也轻松了些。
嘉卉眼珠一转，歪头斜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像是发脾气一般，又把身子背对着说道：“好啊小姐，你这是要赶嘉卉走，可是看银翘机灵，嫌我笨！”
“哎呀哎呀，我的好嘉卉，你小姐我可怎么离了你，你可是我的得力干将，左膀右臂。”叶冰裳双手搭在嘉卉肩上，将她转过来。
嘉卉哼了一声，抬起下巴，问道：“那你说说，我是左膀还是右臂？”她声音拉长，带着一种女子的娇俏，配上那杏眼，倒让人不讨厌，反而喜欢得紧。
“好啊，你还敢捉弄小姐我，可真是胆大包天。”叶冰裳反应过来，这丫头是故意的，立刻将手放在她的痒痒肉上。
“哈哈哈哈，小姐，你耍赖！”嘉卉感到不妙想要跑路，却又被叶冰裳推到床上，被压在身下挠着身上痒痒肉。
“小姐，小姐，嘉汇错了，你就饶了嘉卉吧！”
嘉卉笑出了眼泪，连连求饶，可叶冰裳不为所动。
两个人打打闹闹，头发也乱了，大氅也掉在地上，鞋子也飞了。
叶冰裳累得不轻，钻进了被窝，让嘉卉也躺了进来，床幔放下，一种安静又侵占了方才还热闹的房间。
她知道刚才是嘉卉故意弄了这一通，让她心情轻松一些。
“嘉卉知道小姐聪慧过人，比我这个奴婢聪明了不少，嘉卉看不到小姐看到的世界，也不知道做这些是对是错，但这些事能对小姐好，是对是错又有什么？嘉卉是小姐的人，生也是，死也是，哪怕成了鬼，也要跟在小姐身旁。”
“那还是算了吧，多渗人的。”
“小姐！”嘉卉侧过身子，看着平躺在里面的叶冰裳，她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但哪怕是黑影，在她眼中自家小姐也是极为美丽的。
“行行行，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听到这话，嘉卉才满意了一些，随后语气又变得沉重起来：“小姐，你说六皇子会是个好夫君吗？应该是吧，大家不都是说他是君子，以后小姐还会生下皇孙，小姐生下的孩子也定是极为好看的，小姐可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了。”
叶冰裳笑了出来，“你这丫头见过多少人，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才不管，反正小姐在我这儿就是最美的，饱读诗书，对晦涩的兵法也有涉及，佛经道书也懂，整个盛京在没有比小姐聪慧过人的大家小姐了。”
“当妻子是不需要理解兵法，也不需要懂这些，只需要会管家，会盘账，会一些浅薄的驭下之术就够了。”叶冰裳看着床顶，“哪怕是个草包，什么都不懂，也只需要身旁的婆子懂就行了。”
“那怎么一样！”嘉卉立刻反驳，“奴大欺主，若是将权力移交到他人手上，不就是把命给别人，这不是小姐说的吗，照我看小姐这么出色，倘若是男子，定能在朝堂上有一番成就，叶家人连小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要是让让人听了，定将你掌嘴，让你不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叶冰裳笑着说。
“大逆不道的话算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也没少做。”嘉卉咕哝一句，叶冰裳挑挑眉，但也没反驳。
她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同样没少做，以后做的恐怕会更多，坐到她们这个位置，谁手中不沾上几条人命，哪怕是萧凛，敢说自己没有杀过人吗？
争权夺利，本就是你死我活，只有萧凛才会抱着那可笑的善心，仿佛只要一直行善事，定会叫人得偿所愿，可事实是好人难活。
“小姐，我知道你思虑重，爹不疼娘不爱，小时候过得更是连下人都不如，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摆脱叶家这个泥潭，嘉卉是真的为小姐高兴。”
叶冰裳转过头，看着嘉卉，依稀听到她吸鼻声，心中更是一软。
“嘉卉是真的担心这盛王府是另一个泥潭，自古男子多薄情，六皇子以后若是纳了侧妃，又有了妾，还能像现在将小姐放在心上吗？”
“日后叶府只有一个叶大将军在盛京，叶小将军更是镇守边关，若是那些妾欺负小姐，丈夫不作为，岂不又回了叶府这个泥潭。”
叶冰裳抬手准确的擦掉嘉卉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那又怎样，让我一时不开心的，那我便让他们一辈子不开心，况且，未来之事，现在又怎么知道，不要庸人自扰。”
“我只是担心小姐，云姨娘虽是小姐生母，却从未给小姐谋取未来，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嘉卉抽噎着说，“可云姨娘却从未给小姐做什么，反倒是宫里毫无亲缘的柔妃娘娘关心着小姐，哪怕是别有所图，那也比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好多了。”
“怎么还哭个不停，今儿是怎么了？莫不是有人议论了什么。”叶冰裳摸着这擦不完的泪，更觉得嘉卉是个小哭包。
“没有，这都是嘉卉一直想对小姐说的。”
叶冰裳沉默了片刻，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随后她便说：“嘉卉，我知道我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不被亲人所爱，可若放在其他家族中，不过也是被人忽视，可偏偏叶家是个没规矩的，身为祖母，宠爱纵容着幼子的恶行，作为父亲对于恶行更是视而不见，身为母亲，却只能让我忍受。”
“再怎么浓重的爱意，也会被这样的钝刀子磨得一干二净，但好在我身旁有你，才能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对我而言，我的亲人只有嘉卉，而不是叶家人。”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像你说的，倘若我为男子，我必定会在朝堂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但事实上我是个女子，我的前半生在绑在生养自己的家族中，后半生便绑在丈夫身上，就连死后碑文上写的也是宣王妃叶氏，后人中更无人知我叶冰裳，更不知我字玉清，也不知我做过什么。”
“这是没办法的，嘉卉，女子的一生都被拴在男人身上，一辈子都被困在宅院之中，争抢着丈夫的宠爱，那些男人给的权利，就像是斗兽场中的野兽，为了生厮杀，可却忘了，它们原本是自由的。”
嘉卉止住了哭，叶冰裳的这番言论已是大逆不道，她吓傻了一般，随后赶紧捂住叶冰裳的嘴，唯恐隔墙有耳。
“小姐，可不要被人听见了。”
叶冰裳拨开她的手，说道：“嘉卉，其实很多女子都知道，可她们都没有办法，只能被迫的关进笼子中，斩断一切追寻自由的念头。”
“这天下，从来都是男人的天下，所谓的百姓，也从来不包括女性，你知道吗，在上古时期，是女人掌管着权利，男人们害怕女人得到权利，这样他们的权利就要被迫分出去一半，于是他们写下约束女子的训诫，给她们灌入以夫为纲的思想，而做这些的，不仅仅只有男子，也有如同云姨娘那样的女子。”
“睡吧，嘉卉，就当这一切都是我的胡话吧。”
只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叶冰裳闭上眼睛，将自己沉入黑暗之中，彻底的安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