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为冲喜要强成婚
这黑色桑塔纳占强见过，是在上学时的公共汽车上，先听到“嘀嘀”的几声喇叭，紧接着公共汽车往路右边猛的一闪，全车乘客往左边一边倒，都被挤到车窗这－边，这时正好看到一辆黑色轿车一闪而过，等公共汽车再恢复正常行驶，乘客回过神时，轿车已经扬长而去，只留下车屁股冒出的一缕黑烟。只有乡里唯一的这辆桑塔纳经过时，才能使占强这些乘客产生如此的体验，所以印象极深，拖拉机、三轮车、自行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如此效果的。
现在，这轿车就在眼前，还能亲自坐上它，难怪占强兴奋得一夜都睡不着。司机看到占强兄弟俩走近，赶忙下车打开了右车门，杨书记也来了，并亲自下车向占强兄弟招手。这时，后车门也开了，崇德从里面蹦了出来，跑上前来与占强抱在了一起。
“在家里闷死了，终于见到你了，我妈在家给咱做好吃的，我爸带我来接你，…你这好多山呀，你家在哪呀…”崇德像出笼的小鸟，每个毛孔都感觉到畅快，又见到最崇拜的同学，一肚子说不完的话。
“快上车、快上车，有话车上说…”杨书记连客套话都没时间说就催促要强和他俩上车，他也边说边钻进了前车门，占强三人后排上车。
占强注意力完全被桑塔纳所吸引，崇德的话是一句都没听进，他上车时先偷偷把车顶摸了几下，又琢磨着半开的玻璃车窗，直到先钻进去的崇德拉他才回过神，也跟着钻了进去，随后要强也进了车。坐惯了板凳的占强，第一次坐轿车，屁股刚一落位就感觉失去重心，猛的弹了起来，这是强烈的应激性生理反应，一边的德崇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沙发皮座，软着呢，我三年级时第一次坐也跟你一样…有种往后坠落的感觉…双手一划，还打到了我爸的眼睛…”崇德边说边笑，一脸的优越感。“还真是这个感觉…”占强边想边用手摸摸前座靠背，又忍不住往后靠，充分体验前所未有的舒服感。“这味口只有当大官的才能享受，要强哥和能干叔还不够格…”占强的兴奋、触感、欲望全面爆棚。
桑塔纳一路狂奔，又快又稳，对占强来说这种享受无可比拟。“嘀嘀…”随着一声喇叭，桑塔纳已经在政府大院内停稳了，司机又赶紧下车给杨书记开门，再开后门，占强有点不舍的下了车。
“小陈你先去忙，有事再找你。”杨书记交代完就带着占强一行离开了。“当书记真好，我以后要是能当上书记就好了，有桑塔纳坐，有司机服侍，还要让父母也经常坐。”占强边想边回头，非常羡慕杨书记。
“我妈出来了，在走廊上向咱招手…”崇德用胳膊撞了一下占强，正走神的占强才回过神，发现已经到了杨书记楼下。
“快上来，快上来…这个是占强啵…”崇德妈妈边喊边指着占强。
“我妈叫你了。”崇德又撞了一下占强。
占强抬头望着张婶，不由“啊”的一声轻叹，崇德妈太年轻了，看上去最低比母亲年轻二十岁，这是占强第一次拿别人跟母亲比，心中产生了一丝自卑，母亲跟她简直没法比。
“快坐、快坐…崇德倒茶…”张婶很是热情。占强一进门，愣住了，自家的房子跟这没法比呀，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原来同学的条件这么好。
占强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摆设，进屋就是一间大客厅，墙壁是雪白雪白的，对面挂着一幅精美的中堂。中堂的图画中远处是山高水长，近景是雄鹰展翅，两边对联是“高瞻远瞩出壮志，振翅拼搏展宏图。”中堂下面是一张高约一米的条桌，上面放满了从没见过的精致工艺品，品味十足。左边是个电视柜，上面端放一台黑白电视机，正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对面里一对黑色皮沙发，沙发背上还铺着一对印有猛虎伏林精美图案的锦质垫巾，中间一张红色茶几。门边靠墙是一张条形黑色皮沙发，墙上还挂着一幅挂历。这可比英语老师宿舍的摆设强百倍，刷新了占强的认知纪录。
“占强，来，到我卧室去。”崇德倒完茶，拉着占强就往卧室里走。崇德的卧室也超出他的想象，他昨晚都在想象崇德住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他卧室里还有台灯和书橱。这些连英语老师宿舍里都没有，难怪占强想象不出来。崇德除了学习差一点，其它的可都是强百倍，根本无法比。
“想什么啦，床上躺下。”崇德拉着他往床上一仰，床垫是弹簧的，好舒服，要是家里的铺板床，那可会痛得半天都起不来。
“占强，崇德，来，先喝碗汤，等下再吃饭。”张婶推开门，用红花瓷托盘端来了两碗汤，碗是没见过的碗，汤里各放着一把钢汤匙。
“墨鱼炖猪肚…”占强差点就叫出来了，他闻到了淡淡的腥味和猪肚香，这要强哥买回吃过，他还吃了两蓝边碗，但张婶端来的汤里还散发出从未闻过的其它香味，非常的诱人。
“这是墨鱼、这是猪肚、这是莲籽、这是龙眼、这是姜片…”崇德陪着他边吃边说着汤里的丰富内容。原来墨鱼炖猪肚还能做得这么美味，占强还真有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受。
中餐吃完，要强逛街办事去了，杨书记夫妇也出门会友了，屋里就剩占强、崇德二人。
“崇德，你寒假作业不是说有的题目不会做吗？来，我们一起讨论下。”占强有点自卑，没心情聊天，就想到了学习方面。占强想通过学习战胜一切…
“哦，好呀，先把错题改了再聊。”崇德尽管成绩差点，但也比较爱学习，不然不会这么崇拜占强，甚至是言听计从，他俩的共同进步也证明了这一点。
晚上，要强吃完饭回家了，占强在崇德的一再挽留下留了下来，杨书记夫妇看到这对小兄弟这么友好也是非常高兴，心想崇德成绩提升有望了。
“老杨，去把要强送来的那只老母鸡杀了，切根人参一起炖，让占强和崇德喝碗汤…”
“好，我马上去，争取他俩晚上吃到嘴…”
占强在卧室听到杨书记两口子的对话，突然对那只老母鸡产生了感情，这只老母鸡是他最喜爱的雌性，经常守着它生蛋，时常捡起它生的蛋，温热的，在堂屋做篾货时也经常逗它，放学回家老母鸡还经常围着他咯咯叫，此时他为无能为力救它而伤感。
晚上，张审端来两碗鸡汤，崇德狼吞虎咽，占强一筷未动，张审以为他不喜欢吃，后来给他换了一碗墨鱼猪肚汤…
第二天，杨书记跟崇德一起送占强回来，张婶还硬塞给他两张拾块。回家后，占强几次想将这二十块钱上交，最终还是放进了袄子的内袋，他从来没摸过这么多钱，他想用这钱日后救救急。
转眼就到了开学时间，要强带占强去报名，学杂费共计三十八块钱，用的是去年能干带他赶情送礼时剩下的钱。这八十块钱一直让要强心中不安，后来他多次公干垫出的四十块钱，也没从村里报销，想想也是郑老板的优惠，愧疚心理才慢慢消失，家庭景况也实在是太难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占强紧张的学习生活又开始了，他的心态也有微妙的变化，必须不惜一切改变命运，首选途径是学习。
又到了星期六，这天中午回家，只有哑巴母亲在做饭。大哥要强在村委会办事，三哥会强跟二哥建强在隔壁湾卖工建房，父亲能杰正躺在床上，还不时传来咳嗽声。见此情景，占强心情也沉重起来，陪母亲吃过中饭，他就来到村委会找哥哥要强。
“父亲是什么情况？”占强见到要强就问。
“父亲的病是个大问题，三天没起床了，村医也没办法，带他去乡卫生院检查，他又不肯，总是说拖得好，再不好只有抬他去医院。家里的事有我，你认真读你的书…”要强对此也是没啥办法，自己又忙。占强也只有认同哥哥的安排，毕竟他当家，又是村长，考虑问题也比较全面，难为他了，这时还想着怕影响弟弟读书。
“哥哥，父亲去哪了？”又一个周六中午，占强回家不见父亲，只看到要强在厨房里闷着头，一声不吭，哑巴娘盛好了几碗粥在桌上，正等他回家。
“父亲昨天已经抬到县医院了，病得厉害，检查结果明天出来，我下午搭车去医院。”二十岁的要强也是独木难支。占强也急得眼泪直转，束手无策，父亲要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下一步该怎么办？
刚吃完，村里值班的陈会计突然来了，说乡里杨书记找他，让他去乡里一趟。
“要强来啦，坐、坐。”杨书记边说边关上办公室的门，还上了反锁。
“这么急，什么事呀？杨书记。”要强想到杨书记星期六找他，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市公路局今年给乡里安排一个乡村公路项目，我打算安排在十里冲村，先跟你通个气，暂时保密。这条路修好了，你们村的竹木就好卖了。”杨书记说完顿了顿，接着说：“主路你们不管，路肩附属工程安排了六万的资金，为了照顾工农关系，由你们村负责…不过有领导打了招呼，要求由他介绍的人承包，给你们村一定的协调费。”杨书记说完后就征求要强的意见，在他心目中，要强算个心腹。
“杨书记关心我们村是大好事呀，一切由您安排，我全力配合。”要强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兴奋，只要路通了，十里冲村的竹木就值钱了。他深信这是杨书记的特殊照顾，毛山乡要修的路很多。
要强告别杨书记，赶忙坐车去了江陵县医院，找医生了解父亲病情，由于设备落后，医生无法确定父亲的病症。
第二天早上，一位姓王的老中医查房，仔细问了父亲的情况，还特地给他把了把脉，然后让要强去他办公室。
“你父亲这病，检查的结果不好确定病症，但根据我几十年的行医经验，再根据你父亲的脉象，可能是胸部湿热板结，我们农村通常的说法就是肿瘤，你要有思想准备。”听王老中医这么一说，要强吓得腿一闪，瘫坐在凳子上。
“小伙子，你也别太紧张，我只是猜测，如果真是这样，从拍的片子看，带病延年做常规对症治疗，活个一年以上应该没问题，到时候说不定有办法治了。”王医生见要强年轻不扛事，就这样宽慰他。王老可是县医院最有名的老中医，一般不会轻出此言。
最后，医院会诊的医疗方案跟王老中医所说的差不多，是对症消炎，以观后效。经过半个月的对症治疗，能兴病情有所好转，症状缓解了许多，在医院开些药品就出院了。为了怕影响家人，特别是怕影响占强学习，要强选择了隐瞒父亲的病情。
“要强，我感觉这次病得跟以往不一样，这把年纪了也无所谓了，但想着你们几个都没成家，心里不是滋味，你能不能早点找个人把婚给结了，也可了我一个心愿。”能杰出院回来了，避开其他人，单独找要强，说出自己的隐忧和愿望。
“你病会好的，我们的心你就别操了。”要强顶着压力宽慰父亲，想着父亲的处境，也理解父亲的心情。
能杰知道要强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年也二十岁了，想为他接个媳妇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只要他身体状况好一点，就经常到隔壁湾组去走动，想早点物色个媳妇。要强看到父亲的变化，也知道父亲的心思，没有刻意阻拦，只是经常提醒他注意身体。
十里冲村做路的事很快有了眉目，这还是那个想做路肩工程的老板告诉他的。那天，一个姓陈的老板打电话到十里冲村村委会找要强，邀请他到江陵县酒店吃饭，要强推辞了。第二天，那老板就找到了村委会，说十里冲村修路的项目已经批了，三月底就可以动工，路肩工程要请他帮忙，临别时还从包里拿出两条用档案袋装好的大重九香烟，要强一律不接。陈老板留下以后再来找他帮忙的话就离开了。
当天下午，要强又接到了杨书记的电话，让他下班之后到乡政府去一趟，杨书记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