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婚后篇(下) 白首与共不相离。
那年年底,夏鸢蝶的人生里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她火了。
起由是在b国举办的一场多边峰会,夏鸢蝶工作室受到与会的一方以英文为官方用语的国家邀请,担任他们同声传译的译员团队之一。
由于会议前的保密工作,发言内容不能提前披露,这给各方的口译团队都增设了不少难度。大家只能尽可能收集相关资料,扫除盲区,因此受邀的基本都是在领域内已有丰富经验的顶尖同传译者,夏鸢蝶这个年轻面孔在其中格外引人瞩目。
而真正将她推上舆论焦点的,还是第三段会议的一小段直播录屏——
中方发言人言至慷慨,措辞激昂,出口成章,中途,更是应景地引用了出自刘禹锡诗词的一句:“美人首饰侯王印,尽是沙中浪底来。”
中文是脱口而出。
到了同传席上,却是几乎一瞬就压得满席死寂——临场古诗词翻译,绝对称得上口译人人生里的至暗时刻。
但话不能停,硬着头皮字面直译也得完成。
而在各翻译频道那极为短暂的停顿中,唯有一道宛然温和的女声自始至终未有什么顿挫起伏:
“thesealsofkingsandlords, tinselsofladiesfair,”
“aretakenfromthesandandbythesepoorwomenscare”[注]
全程很短,不过十几秒,视频是由会议现场受邀参加的一位记者朋友在媒体席录下来的。他在会议后,十分亢奋地分享到了自己的私人账号上,神情激动唾沫横飞地表达了对这位不认识的“同传女神”的仰慕之情。
没想到这条动态当天就在平台蹿红,又被迅速转发到其他平台。
录屏画面里,长发过肩的女人气质温婉,五官秀美,灼若芙蕖。细白指尖略抬话麦,睫羽垂敛,连落上去的光都显得轻柔缱绻。
录屏翻译的全程,在身旁他人皱眉或惊愕神色的衬托下,更显得她的从容安定透着一种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超然美感。
一夜之间,在各大平台都刷了屏。
【!!你们谁找到了我失散多年的老婆!】
【一分钟内,我要她的全部信息!】
【哇,这是我第一次震撼地了解到什么叫“知性之美”】
【前面的朋友我都懒得拆穿你,你那是看上她知性了吗,你就是看上人家长得好看了吧?】
【外行不懂别乱说,她那句翻译说是神来之笔毫不为过】
【+++我现在正在对着自己的catti证书感到怀疑人生,仿佛我和她学的虽然都是英语口译,但压根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外行人是真不懂,两句英文里加起来3个单词我不认识】
【别说英语了,这句诗我都没听说过……】
【翻译生抛砖引玉哈,这翻译不只是美感的问题,更是结合诗词的背景,传神,震撼,真正触动人心,最狠的是她还押上韵了!】
【还是不懂】
【我来!说直白点,就是听了一首绝奏,你说卧槽好听,她说‘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这还得是临场作诗,就这么个水平吧。】
【卧槽】
【懂了。女神姐姐接受我的跪拜吧!】
【业内人士透露,这位小姐姐不但长得漂亮,号称同传圈第一美人,而且个人履历夸张,随便拿出一页来都晃瞎人眼的程度,关键还是小富婆,她创立的翻译工作室今年在北城业绩直逼前五哦。】
【我只关心一个,大美人姐姐是单身吗!!】
【……】
这场走红来得猝不及防,夏鸢蝶自己也没想到。
工作室那边,助理打来数通电话,无论是工作洽谈还是采访邀约,全都排起了长队,更甚还有不少经纪公司打来了电话,想签约她做他们的旗下艺人。
红的开始和发展都始料未及,夏鸢蝶哭笑不得。
她虽然和本性上离群索居的游烈不同——她喜欢待在人群中间,喜欢热闹包围着自己,消解掉一切苦闷孤寂——但她也同样不喜欢自己成为人群中心的那个热闹焦点。
经历了几次出门被人认出的遭遇后,夏鸢蝶无奈选择了短时间里的居家办公。
还因此收到了某人的“嘲讽”。
“当初幸灾乐祸,现在你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感受了?”游烈将榨好的果汁递给她,捏了下夏鸢蝶脸颊,顺势坐到她身旁。
夏鸢蝶叹气,将电脑合上:“我的报应。”
“你的?”游烈冷淡轻嗤,“我怎么觉着是我的呢。”
“?”
夏鸢蝶回眸,眼神略惊:“他们不会已经扒到……”她细白指尖在两人之间一划,不敢出口。
“那倒没有。”
游烈趁她手指点到他眼皮底下,一把攥住,拉到面前亲了亲,随即他想起什么,皱着眉轻咬了她一口:“还不如扒到。”
“那怎么行?”夏鸢蝶往回缩手。
“你自己看,”游烈打开她膝上的笔记本电脑,冷拧着眉点开评论区,“老婆老婆老婆——全是老婆,到底是我老婆还是他们老婆?”
夏鸢蝶一顿,莞尔:“那到现在还有人在你们helena科技的官方账号下面喊你老公呢。”
游烈眼眸微亮:“你吃醋了?”
“也没有,习惯了。”
游烈:“那我吃醋了。我们不如一起官宣好了。”
“?”
夏鸢蝶把他握着她的冷白指骨一根根掰开,勾起个狐狸似的坏笑:“想都别想,我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的,更不可能让你那群老婆粉们的注意力全都盯在我身上。”
“官宣了就不会了,”游烈转去抱她腰,大狮子王撒娇似的往她颈窝蹭,“官宣以后谁再乱喊,我让他们拉黑。”
狐狸不为所动:“不可能。”
“……”
于是撒娇不成的大狮子王恼羞成怒,把狐狸扑在沙发上“就地正法”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永远是难以预测。
夏鸢蝶在各平台爆火的一周后,由于她学习了游烈当初的全方位防护,即“不接采访”“不作回应”“不出现在公众场合”,成功使风波逐渐走低。
到了周五,有一场早已提前一个月定下的口译陪同工作。
那是一场商务酒会,夏鸢蝶工作室接到合作企业邀请,陪同他们一位刚从国外聘请过来的管理层,对方的中文还不够纯熟,希望她能在商务洽谈会议后的酒会里,陪同这位公司高层进行社交。
从老郭那儿得知了游烈给他自己的门禁后,夏鸢蝶如今也已经很少再接晚餐酒会的陪同口译工作了,尽可能也在八点前回家。
但这家公司算是夏鸢蝶创立工作室后,最早稳定下来的一家大型企业,无论处于交情还是合作角度,夏鸢蝶都不好拒绝,就答应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
酒会当晚,六点过半,落地窗外夜色四合,万家灯火如幕。
而琳琅璀璨的宴会厅内,挑高吊顶的水晶灯华丽炫目的灯光下,某对“隐婚夫妻”各自手持香槟杯,回身转眸间,狭路相逢。
“…………”
夏鸢蝶原地化成了一座石雕小狐狸。
而对面,意外的恍惚过后,原本还神色淡漠的游烈忽然眼尾垂弯,朝她笑了起来,手里香槟杯还迎光朝她轻抬。
正与游烈热切攀谈的人一愣,顺着朝这儿望来。
“!”
夏鸢蝶连一个眼神都没来得及给,连忙转过身。
“vanny小姐,发生什么了?(英,以下略)”见她转身突然,随她陪同的外宾高层geoff意外地问。
“没事。”夏鸢蝶浅抿了口杯里充当香槟的苹果气泡水,浅笑应了。
geoff点了点头,余光下意识扫过夏鸢蝶身后,跟着他一停,惊喜:“那是游吗?”
夏鸢蝶卡了下壳,带着职业微笑回身:“您问哪一位?”
“helena科技创始人,我在国外听说过他的名,在我们那儿他也是相当传奇的一位新贵商人。”
忍了忍没辩驳“商人”这个形容,夏鸢蝶保持笑容:“是他。只是不知道,今晚的商业宴会似乎与科技领域关系不大,他怎么会受邀过来。”
“你不知道吗?”geoff意外,“他在仁科资本的代持股的实际股份,年底已经正式转归到他名下,想来,他这次是代表仁科资本出席的。”
“……”
夏鸢蝶略微停顿。
游烈和仁科资本以及裴学谦当年那场“夺位之战”的事情,她有所耳闻,也知道游烈是有实际持股的,但确实没有关注到什么时候转回他自己名下的事情。
难怪今晚会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见。
“这位要提到今晚重点社交对象的头名了,”geoff行动力极强,说着话时,人已经往那走了,“祝我好运,vanny小姐。”
“…当然。”
夏鸢蝶头疼地挂着笑,朝那边跟过去。
这种场合里,游烈素来是最焦点,身边围上一小圈,外围还要再散布一大圈等着适合时机也插身进来的。
国人多讲平和含蓄,社交场上也如此,但夏鸢蝶今晚的客户上帝——geoff显然没有这个认知。
从零到一的社交建立是最难的,geoff也做好了碰壁的准备。
然而出乎他意料,这位传闻中脾性冷淡难以近身的航科新贵,似乎远比他想象中平易近人得多。
只是……
第不知道多少次,geoff瞥见了游烈的眼神微晦,似笑非笑落向了自己身旁的翻译小姐。
借着某句话,geoff侧身,假装无意地拦了下夏鸢蝶的身影。
躲闪自己目光的心虚小蝴蝶,顷刻就被挡住了大半。
游烈几乎是本能皱眉,冷淡扬眸,看向面前这个金发碧眼且“独占”了他老婆半晚现在还不让他看一眼的老外。
geoff心里一沉,面上不露分毫,仍是捧着和悦的笑,说了段英文。
游烈停顿,假装没懂,侧眸看向geoff身侧后。
“……”
夏鸢蝶抿着笑,艰难翻译geoff的话:“之前就听说,游烈先生英年早婚,怎么没带您的…太太,一起过来?”
游烈愉悦莞尔:“谁说她不在。”
夏鸢蝶:“?”
“??”
翻译小姐无故卡壳,geoff不解地看向夏鸢蝶。
夏鸢蝶微微咬牙,微笑:“游先生说……”
夏鸢蝶是很想翻译成“他太太今晚有事”的,但事关她的职业道德,即便游烈要当面拆穿,她也应该一字一句翻译给geoff听。
在她为难而迟滞的这几秒里,游烈叹了声笑,对着geoff,他径直改口成英语:“我太太今晚还有工作,不好打扰。”
geoff意外了下,随即笑着点头:“这位是我的翻译,vanny小姐,她是不是很美?她和您一样优秀,又能力出众,可惜也是年纪轻轻就结婚了呢。”
“……”
听出geoff暗里告诫游烈不要觊觎她这个有夫之妇的意思,夏鸢蝶头都疼了,还得撑着若无其事的微笑。
游烈身旁原本就有其他人在,等听到这句,其中一位终于有些忍不住,他转过来,试探地朝夏鸢蝶开口:“这位,莫非就是在上周那场峰会同传视频里,一句成名的夏小姐?”
话音落时,顿时有不少目光落到夏鸢蝶身上。
原本在geoff身后自动隐形的夏鸢蝶眼皮跳了跳,勾笑抬眸:“侥幸。”
“嚯,我竟然有幸见到本尊,今晚可是来对了。”那人朝她伸手,夏鸢蝶抬手轻握,刚要落回。
“咦?夏小姐果然如网上传言,已经结婚了?”对方惊讶落眸。
顺着他目光,夏鸢蝶看到了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
而对方笑容停顿,神色意外:“这个戒环设计很特殊啊,我怎么觉着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
夏鸢蝶眼角轻跳了下,她本能看向那人身侧——游烈抬杯抿酒,无名指上,与她的半翼蝴蝶唯美相称的男戒烁动着晃人的银光。
附近半圈人里,同样有人望着夏鸢蝶的戒指讶异:“是哦,这个我好像也在什么地方见过?”
“蝴蝶形状吗?”
“额,那不是游总……”
终于有人一语道破天机。
这方圆数米的圈子里顿时死寂。
几秒后,众人目光前后落向了同一道修长清拔的身影上。
游烈懒洋洋地垂着睫睑,早已回到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直到此刻目光加身,他顿了下,凌冽眉梢轻挑,漆眸睨向夏鸢蝶。
他无声看她,那双眼睛却会说话。
——她要瞒的话,即便他不想,即便再为难,他也会有办法。
夏鸢蝶轻眨了下眼。
寂静里,有人慌忙笑着打破尴尬:“哎,这不就巧了吗?游总,您这是在哪找的设计师,怎么定制设计还能撞款呢?这可得让他们赔——”
“不是撞款。”
清凌凌的女声响起,和这周内刷屏各平台那道温婉而淡然自若的口译声线毫厘不差,只是这次带着释然的笑,“毕竟是同一场婚礼里,一起戴上的,对吧,游总?”
“——”
四周的震骇里。
游烈眼底如掀起墨海惊涛。
香槟杯在他修长指骨间抵得用力至极,近乎微颤,而在众人求证和难置信的眼神下,游烈终于回神,他声线微哑,在抑不下去的汹涌没过心口的愉悦里猝然而笑。
“嗯,是我亲手戴上的。”
-
夜色陆离,灯火恍惚。
关着灯的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游烈仰面,勾着身上趴下来的夏鸢蝶的后颈,发丝垂缠,呼吸交叠,亲吻间像是海浪里一叶扁舟起伏。
两人身侧。
茶几上搁着调到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熄灭复亮起,像这个交缠至深的吻一样,半夜未停。
“我死定了。”余光瞥见亮起的屏幕上不知道多少信息,夏鸢蝶带着叹意,却在出口前就被撞碎成低吟。
托着她的游烈支起上身,贪餍地吞掉她细碎的吸气,笑里低哑至极:“既然那么担心,为什么还要承认。”
“……”
夏鸢蝶咬住了下唇,似乎不肯说。
“说话,狐狸。”
却被游烈兀地扣住了纤细软腰,在昏昧里向着浪潮重压了下去。
“——!”
夏鸢蝶扣住了游烈,指尖泛着粉意的甲线几乎要掐进他肌理紧实的肩背下。
狐狸不肯吐口,游烈就变本加厉,这晚他原本就愉悦兴奋得有些过度,时轻时重地折磨她,可即便被勾出了哭腔和难抵的求饶,夏鸢蝶仍是没说一句原因。
直到雨歇云收。
半梦半睡的小狐狸被折腾得软面条似的,随游烈摆弄,在浴室冲完了澡,他才把人带进了主卧里。
将怀里的狐狸小心轻搁到床心,游烈缓慢抽手,生怕把她惊醒,只是最后一节指骨刚要脱离,忽地,身下女孩抬手,将他勾着肩颈硬生生拉了回去。
长发埋了满脸,带着狐狸身上沁人的香。
游烈贪恋得不想起,但更不敢再折腾某只睡前都快哭恼了的小狐狸,他艰难撑着床边,刚要动。
“唔,游烈。”
小狐狸哼唧了声,将他按着脑袋扣回去。
游烈低声笑了:“你——”
“不要委屈。”
“?”游烈一停,微微侧眸,“什么?”
“我想要游烈……”
她低轻地梦呓,像神座佛像前最小心翼翼的祈愿,“他这一生,不要再受一点委屈。”
“——”
夜色寂静,星砾在宇宙银河里挪转,像一场落过不知光年的雨。
游烈停身许久,终于慢慢撑起,他阖着的长睫微颤,低头去吻睡过去了的他的蝴蝶。
卧室里低缱起低哑的轻哂。
“他这一生有你,死而无憾,何谈委屈。”
——
若佛前有愿。
惟愿此生,白首与共不相离。:,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