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最后的陪伴

    天色似乎比往常更快地降下帷幕，整个苏家的花园被黑暗笼罩着，呼啸不断的狂风使这些花不得不靠拢在一边。王姨关上了所有的窗，导致房屋内闷闷的，坐在客厅等待吃饭的我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细丝徘徊在脖子边，稍不注意就会窒息。

    「饭菜做好了。」王姨站在厨房门边对我们说道。

    农姨首先站起，微笑着对我们说道，

    「孩子们吃饭吧。」

    「嗯。」我恭敬地点头回答道。苏牧则是一言不发，跟在最后。

    今天的农姨格外的热情，筷子也是她分的。一开始农姨和王姨有说有笑，我也是应声附和，唯独苏牧面无表情地吃着。

    「今天我见到路上有个人背着一箩筐花蟹，走着走着掉了一只出来，后面有人提醒，他刚弯腰去捡，那另一半箩筐的花蟹全都散落出来，大街上的人呀急急匆匆地上前帮忙，那场面太有意思了。」农姨说着今天发生的趣事，然后笑了笑接着说道，

    「这让我想起牧牧中考结束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去海边捡螃蟹，好像牧牧还被夹到手了，后面死活不肯吃捡来螃蟹，哈哈，太可爱了。哎，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牧牧早就成了大人。可偏偏这几年突然变成小孩似的，让我又觉得回到了那个时候。」

    「看来我的恢复对于您来说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安静的苏牧突然冷冷地说道。

    农姨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我赶忙说道，

    「苏牧你说什么呢，农姨是跟你回忆曾经的往事。」

    「萍萍没事的，这也怪我，打从他上高中以来就没怎么陪伴他了，作为一个母亲是挺失职的。」农姨抿了抿嘴对我说道。

    苏牧放下手中的碗筷，双手抱在胸前，冷哼一声说道，

    「呵呵，我怎么可能怪您呢，毕竟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顾不过来很正常。」

    我震惊地看向苏牧，两个孩子？我从来没听农姨说起过。苏牧又抬起手中的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接着吃饭。我便转头看向农姨，只看到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愤怒，接着面色平静地说道，

    「是你叫人调查的？我原以为是其他想破坏我们家庭的坏人干的。苏牧，那是妈妈跟前一任丈夫的孩子，一直以来我都没跟你提起过就是不想让你多虑，她跟她爸过的挺好的。」

    苏牧咬紧牙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轻怒道，

    「农庆怡，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你就这么喜欢撒谎吗？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不想再陪你玩过家家的骗术游戏，还在这口口声声地说着妈妈，我苏牧的母亲就不是你！」

    王姨吓得瞬间站起，身体微微颤抖，惊恐地看着苏牧。农姨原先平静的脸也慢慢变得狰狞起来，像是要吃掉苏牧一般，低声吼道，

    「关于这件事你还知道多少？」

    「我枕头下的那封信在你那吧，还需要问什么。可我没想到，我妈难产而死的事情，二十五年了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农姨听完苏牧的回答，反倒是松了一口。看着苏牧说道，

    「苏牧，这……这你也不能怪我啊。我们都是为你着想，怕你知道真相会影响到你的成长，况且，这也是经过你爸同意的，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主。我从你小时候就陪在你身边，对你像自己亲生孩子一样，难道你就对我一点感激都没有吗？」

    「感激？那我再告诉你一件我知道的事吧，三年前我和我爸回来的时候，那个对着我们冲来的司机，是你农庆怡前夫公司里的一个驾驶员，我可不相信这是巧合。」

    这巨大的信息量已经使我昏了头，我根本不敢插嘴。看到农姨已经红了双眼，带着哭腔说道，

    「苏牧，我跟你爸一手把你带大。因为你，我都没怎么去见过我自己的女儿，你爸出事我比谁都心痛，至今都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你居然还怀疑是我对你们父子做出这种事，我真的……真的太伤心了。」

    苏牧不为所动，甚至拍起手说道，

    「不愿相信？难道要把他公司的股份权全部转到你的名下之后才肯相信吗？」

    农姨渐渐收起哭腔，摆出一副精明的样貌说道，

    「想不到，你居然调查了这么多东西。不过我还是要给你说，你跟你爸爸出车祸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我转移他股份只不过是为了不让公司其他大股东有可趁之机，我是在为你们苏家好。」

    「既然是为我家好，现在我恢复了，你会愿意还给我吗？」苏牧轻蔑地问道。

    「苏牧你现在还不稳定，很多事根本顾不过来，况且这是我跟你爸一起努力的结果，以我的名义难道不正常吗。」

    苏牧抬起头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发出冰冷的声音，

    「既然你这么认为，我也懒得多说。等着吧，我会把属于我们家的一切全都拿回来。哦对，我爸现在不在了，你也没有来这个家的理由了吧，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家看到你。」

    接着又指着王姨说道，

    「你也没必要来了，收拾好东西明天就走，别再接着装模做样。」

    苏牧并没有对我说什么，话说完就出了厨房对着楼上走去。我扭头看了看王姨和农姨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农姨发话了，

    「哎，这小子，油盐不进。全部要回去？呵呵，我倒想瞧瞧你个小孩能做些什么。王丽，收拾东西吧，明天回我那。至于你，听他安排吧，我现在不想想那么多。」

    说到最后一句时，农姨看向了我，眼神中却没有了往日的慈祥。我急忙道，

    「那我爸妈怎么办，您不会……要让他们回去住吧。」

    「放心，那些都是他们应得的，跟你没关系。既然苏牧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你就别怪农姨以后不管你了，之前是你总帮着苏牧吧，那就问问他，他要不要你帮他一辈子。」

    说完，留下我独自一人在厨房，她跟王姨回了房间。我呆呆地看着面前没有收拾的碗筷，缓缓抬起手把它们一个个叠到一起，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收拾好一切，我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路上偌大的房子里没有丁点声音发出，唯有我的呼吸声不停碰撞着周围的墙壁。我静静地躺下，看着黑乎乎的窗外，期望着今天赶紧结束。

    第二天一早，我被楼下的脚步声吵醒，我趴在窗边看到农姨和王姨两人拿着大包小包走向车里，司机则帮她们把行李搬进后备箱。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到平常叫上小苏牧去晨跑的时候，可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了。

    等到农姨他们彻底离开，我才走出房间，刚关上门。见到苏牧也站在他的房间门口，他转过脸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就往楼下走去。我跟了下去，看他已经在煮早餐吃。

    苏牧也不理我，煮完自己的就往客厅走去，我也只好自己动手。到了中午的时候，我做好饭叫苏牧下来吃，他还是那样一言不发，吃完就回房间，我也只好默默地回到床上。

    午觉没睡着，玩了大下午手机。要到晚饭时心想着这才一天我就已经感觉要爆炸了，算什么啊，照这么说我以后也没人给我发工资了呀。我又不懂苏牧要干嘛，留我在这又不说清楚。我愤愤地从床上起身，就要去找苏牧说个清楚。

    我刚推开门，苏牧就站在房门口。不等我开口，苏牧大声喊道，

    「耶，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我觉得这次做的梦好长，好慢哦。差点以为醒不来了，我……想死姐姐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可爱叫喊着的苏牧，瞬间鼻子一酸，红了眼眶，接着上前狠狠用力抱住他的腰哭道，

    「呜呜呜，苏牧，姐姐也好想你的。你不在这几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遇到好多事，超级不开心。」

    「那姐姐现在开心点了吗？」

    「嗯嗯，看到小苏牧就开心多了。可是……恐怕以后真的很难再见到你了。」

    「为什么啊？」

    我松开苏牧，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踮起脚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

    「没什么，姐姐逗你玩呢。不过你可不可以答应姐姐一件事？」

    苏牧那翠绿色的眼睛轻轻地眨动了几下，一脸狐疑地说，

    「嗯？什么事啊。」

    「那就是，无论你以后能不能见到我，都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不许哭。」

    「姐姐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哭，我就答应你。」

    「好，一言为定！」我伸出小拇指勾住苏牧的小拇指说道。

    「一言为定！姐姐我饿了，去吃饭吧。」

    「哈哈哈，好嘞，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在往后的回忆中，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苏牧，我们一直开开心心地吃完饭，接着像往常一样陪他上课，最后坐在床边给他念睡前故事，直到他那翠绿色的眼瞳缓缓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