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赎罪
欺骗，又是欺骗。
就在她以为终于能从禁锢自己二十多年的枷锁和牢笼中解脱出来的时候，却被告知根本没有人对不起她。
那些严苛与冷待，不过是她在巨大压力下的臆想。
她想要逃避，所以故意丑化他人来给自己正名罢了。
事实真如她丑化的那样吗？
不，恰恰相反。
她以为冷漠自私、拿她当投资商品看的养父母，其实只是不太擅长表露情感，其实他们也在竭尽全力地爱着她啊。
这就是真相吗？
得知了真相，不仅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胸口更添了一块大石头那般，呼吸都是艰难而沉重的。
不仅仅是祂骗了她，更是她欺骗了她自己。
“我不……我不知道……”
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卧房，落羽不敢再听有关卖房筹钱为她延续生命的交谈。
他们对她愈好，她就愈是喘不过气来。
她开始后悔，甚至开始憎恨。
譬如赵翊正担忧地捧着她的脸，她却觉得赵翊在故意惩罚她一样，觉得他担忧的表情之后其实是报复的快感与幸灾乐祸。
他在报复她的遗忘。
他在报复她的任性，报复她背叛了人类，背叛了愧欠最多的他，投身到一个恐怖邪神的怀抱中去。
所以他要在她面前揭露出真相，刺破她虚假的伪装，告诉她——
你欠下的东西太多了。
你根本不配逃避。
你逃避了，那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
小人！
“别哭，别哭。”赵翊似乎没想到她会哭的这么凶，他的安慰缺乏技巧，有时只会让落羽更加难堪，“不是你的错，都是因为那个混蛋骗了你。”
落羽狼狈地摇头。
“不是的，就是我的错……”
就是她的错，是她曲解了养父母的意思，是她故意将他们塑造成十恶不赦的坏人。
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说服自己问心无愧地留在逃生游戏里，留在祂的身边。
她真是个，前所未有糟糕的女人。
看着拼命否认自己的落羽，赵翊轻轻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别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擦干净落羽眼角的泪水，赵翊与她四目相对：“记得重症监护室的那个医生吗？仔细想想他的样貌，仔细想想那天他对你说了什么。他当时很奇怪，不是吗？”
医生？
顺着赵翊的话，落羽的思绪被引向许久之前的那天，那个医生，好像确实很奇怪……
他告诉她，她救不活了，她在重症监护室的花费是个填不满的巨大窟窿，她给她的家庭带去很大负担。
所以，他劝她转回普通病房，这样还能和父母见上最后一面。
医生亲自将她送出重症监护室，在走廊的转角故意停顿，像是故意要让她听见养父母那些容易被误解的谈话似的。
普通的医生，怎么会做这么多此一举又刻意的事情？
那位医生的模样……
她当时满心绝望，没能仔细看清，况且对方还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对漂亮的眼睛。
咦？漂亮的……
眼睛？
能让她感慨为漂亮的存在并不多，刹那间，落羽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是祂？那个医生，也是祂？”
赵翊温和地笑了。
“是啊。”他轻抚落羽的后脑，帮着她将情绪一点一点地稳定下来，“所以不是你的错，是祂操纵了你的思维，不仅是这件事情，在其他事情上，也是……”
“其他事情上？”落羽怔怔反问。
“对。”赵翊点头，声音温柔的像是能够包容一切罪恶与不堪的大海。
“其实你是想回来的，你根本不想留在祂身边，被困入永恒的黑暗里。你心中那些多余的感情，不过都是被祂刻意引导而产生的虚假之物而已……”
“傲慢的神明愚弄人类的感情以做无聊时光的消遣，祂怎么可能真正的理解你呢？”
“只有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你忘记了吗？我们曾经许诺，在这片污秽横流的土地上，做彼此最温暖的那道光……”
落羽安安静静地听着赵翊的话语。
她几乎就要开始相信他了。
谁对谁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不想做出选择了，因为她选择什么都是错的。
她欠下了一大笔债。
赵翊的，养父母的……
在还完这一大笔债之前，她的生命不是自己的，所以，她没有资格为自己做出选择。
“不是那样的，都是我的错。”落羽轻声自语。
她颓唐地垂下脑袋，任由凌乱的发丝裹在脖子里、衣服里，胡乱缠绕，理不分明。
赵翊温和的笑意黯淡下去。
没再继续安慰落羽，反而是带着几分指责与强迫，他的声音冰冷下来：“既然那样，你更应该赎罪。”
掐住落羽的下巴，强硬地扳起她的脸：“向我，向他们……你必须回来，在你弥补了所有亏欠之事前，你永远是一个罪人。”
落羽轻轻地颤抖着。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老夫妇互相搀扶着从卧室里走出，颤颤巍巍地问道：“是谁呀？”
外面的声音顿了一下，半晌才出声回答：“请问这是落羽的家吗？我是她的朋友。”
“朋友？”养母疑惑地凑到猫眼上看。
囡囡出事以来，除了公司的领导和同事，还是第一次有朋友上门拜访。
唉，还是他们对囡囡的关心太少，一直都不知道她与哪些人关系好，交到了哪些朋友。
客厅的角落，落羽也疑惑地竖起了耳朵。
她的记忆基本上都已找回了，印象中，她从小到大似乎没有关系这样好的朋友。
“小伙子，你看着挺面生啊。”
那边，养母见门外站着一个脸上有疤的男性，疑惑的同时，更不敢开门了。
“我……”门外的声音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我是她男朋友！我俩网恋认识的，她告诉我她家在这儿。这几天她总没消息，我就找过来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落羽，就连赵翊也一脸惊骇地看了过去。
落羽的养父母对了几个眼色，开了门。
一个眼熟的人物一头蹿了进来：“落羽呢？她还好吧？死没死？她在哪家医院？钱够不够？别说那么多了，快带我去看看。”
落羽傻眼地看着那个一进来就问她“死没死”的高壮男子——
是孙恒。
他回到了现实世界，而且真的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