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电话
“他是苏市黑帮的老大,我听说他心狠手辣还长的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小江好看……”
姜枝枝手倏然松开,顺势平躺在椅子上,这具身体无法支撑她使用更多精神力,多了就会感到疲惫。
颜控文医生眨了下眼睛,全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在他看来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墙上的电子时钟只过了几秒钟时间,不过他转头是想做什么来着?
椅子上的姜枝枝盯着天花板,双手放在腹部。
一切正常,文医生没多想,继续心理咨询的准备工作:“嗯,等会上面会播放一些画面,您只要躺好就行,我会在旁边辅助问一些问题,不要紧张。”
“你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直接咨询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里是安全的,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姜枝枝:“嗯。”
“现在椅子会慢慢来为你放松身体,按摩肩颈,头部,腿部,请不要惊慌,这是正常的步骤。”文医生按下一个按钮,温声细语解释。
从头到脚,和他说的一样,椅子开始变形涌动,力度很轻,姜枝枝半眯着眼,身体本能的开始放松。
文医生拿起一瓶价格不菲的矿泉水,当着她的面拧开,又拆了一根吸管放在里面,放在姜枝枝的右手边:“问诊期间,还请你只喝一点矿泉水,带糖分,咖啡因,茶多酚的饮品不利于心理疏导。”
“文医生是首都人吗?”姜枝枝不渴,点了下头问道。
“是的,我是首都人。”文医生开始调整投影仪,边弄边看姜枝枝的反应,画面有郁郁青青的草地,宁静祥和充满凉意的夏日河流,冬日里燃烧的壁炉,远山寺庙,自然雨林等等。
伴随着白噪音,在室内流淌,仿佛身临其境。
“你的口音和那些护士不一样。”姜枝枝接着道,“她们是外地人吗?”
病人和医生唠家常,查户口,好奇从医经历,在首都医院很正常,他们以为只要和医生套近乎,能增进关系,自己和其他患者就有了区别。
“她们也是首都人,只不过是近几年的新人口。”文医生微笑道,“而我是土生土长的首都人,我家代代从医,祖上曾经是军医跟在领导人身边,从小耳濡目染,就有点口音。”
“这习惯很难改吧?”姜枝枝声音渐渐有点飘扬,好在还是清楚的,可以听懂,她倒没有什么口音。
“是啊,家里的其他小辈已经在纠正,现在是新时代新一辈,我侄女总笑我说话和祖父一样,带着老官腔。”文医生乐得和她聊天,姜枝枝问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她没来过首都,不知道文家的地位。
第一次来首都的小姑娘,好奇这些再正常不过了。
文医生把诊疗室的温度,香味,湿度都把握到最适宜的程度,甚至座椅也使用了最新人体按摩仪。
他的言行举止,都在暗示患者,他不会做出任何具有伤害性的动作,水是新的,吸管是新的,你都看到了吧,我不可能在里面加东西。
人处于极度放松,信任的状态,隐藏在内部潜意识里的东西很容易挖掘。
在文医生的循循善诱下,许多事顺理成章的从姜枝枝口中说出来,不过都是原主的一些故事。
比如从小被姜母捧在手心长大,被养的娇滴滴,矜贵,吃不得苦,和姜父并不亲近,哥哥呢总觉得她被养坏了,是个不太善良的小姑娘。
比如从小到大没有过真心朋友,巴结的,谄媚的,不怀好意的,故意诱导她,讨好她,借着她的势做坏事,借刀伤人,再两面三刀,好事都被占尽了,只有她成了坏人。
比如她喜欢上了谁,满怀欣喜与羞怯鼓起勇气去表白,那个看起来光风霁月,那个爽朗率真,那个温文尔雅的徒然变了嘴脸,恨不得把她贬到泥土里。
不喜欢就算了,非要提林素做什么?
文医生唏嘘,没想到她平静毫无波澜的外表下隐藏着这么多伤痛,在册子上不断记录。
——童年被误解被定义,存在报复性行为
——社会关系外强中干,不断试图证明自我价值
——因为在两性关系中被贬低,长期被打压比较,低自尊
——脆弱型自恋人格……
文医生突然有些心疼。
姜枝枝的沦陷,和家庭关系逃不开关系,姜母疼爱溺爱,姜父严肃冷漠,两种极端的施压下,她既依赖姜母的偏爱,又渴望姜父可以对她露出慈父的样子。
就像处在两个漩涡当中,随便都有可能被撕碎了。
但姜父给她的只有,粗暴的比较,通过不断的否定她,比较别人家的女儿,用成绩,懂事,乖巧来激励她成为自己心目中的乖乖女儿。
导致了原主过分在意他人目光,以及自身对于他人价值多少的追求,常常处于害怕,被人丢下,抛弃的焦虑中。
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明明知道,那些“姐妹们”不是真心的,在利用她,也没有就此决裂,被人随便几句话又骗得团团转。
她从这些人身上,能看到自己的价值,她是有用的,是被需要的。
“她从小在父亲身上看到了权威,畏惧权威,物质需求是满足的,但是感情被忽视,无法形成独立,坚韧的人格。”姜枝枝离开后,文医生打通了师弟的电话,她允许了他和苏市的医生讨论病情内容。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文医生深深叹气:“她外厉内荏,看起来十分强势霸道,其实非常自卑,因为无法反抗,所以只能把愤怒发泄在弱小身上,以此来弥补自己缺失的自信。”
“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应该很难想象吧,她还是很严重的讨好型人格,很多事她并不想做,但是为了满足他人的期待,发展出了虚假自我,而真实的自我被强行压制下去。”
文医生声音透出悲悯:“在我的所有病人中,她是最可怜的,也是最可悲的,常说癌症重病是可怕的,可是一个人的心理如果已经被蛀的千穿百孔,那才叫可怕。”
“那不是病痛夺走了生命,而是自己放弃了生命!”
“白蚁啃食大象谁都觉得是笑话,那不过是给象瘙痒,可等到象能感受到痛楚的时候,回头已经能够看见白骨!之初,还好她熬过来了,不然我很难想象她会给自己选择什么样的结局。”
江之初挂了电话,指腹因为用力而发白发麻,脑中不断回放着文楷的那句话。
还好她熬过来了。
还好……
第一次见面时,他是以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语气对待她的?是觉得她作恶太多,早点下地狱才好。
甚至比不上对陌生人的礼貌。
“下地狱的应该是我才对……”江之初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