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沈悬要见梁律师的消息,飞一般传到沈家大伯、小叔耳中。
二人在医院高级休息室内,吞云吐雾。
沈家父母白手起家,兄弟助力不大,发达后也就分了点小股权,管点边缘事务。
小富安好,大富决裂。
沈家家业迅速膨胀,成功上市,兄弟眼睁睁看着外人扶摇直上,心中怨气积重。
他们开始埋怨不得重用,指责沈父肥水偏流外人田。
沈父多年打拼,是个老好人,总觉得对不住兄弟,手里漏下不少好处。
还好沈母强势,头脑清楚,坚决不许亲戚深度介入公司管理。
如今遗嘱出现机会,千载难逢,成败在此一举
“梁洛这条老狗,是最后一坎儿了。”沈家小叔沈兆威,笼在烟雾里,眼神越发狠厉。
沈兆隆掐灭烟头“老三啊,你就是沉不住气。沈悬自然继承的消息传出去,你看,股价跌成啥样梁洛是遗嘱管理人,但也得为全体股东负责。”
沈悬是出了名的身娇体弱,金屋里的少爷秧子,从来没管理过公司。
沈兆隆无视股东利益,在遗嘱静默期间,故意泄露沈悬继承的消息,造成市场大乱,股价跌停,人心惶惶。
就是为了给梁洛施压,让他在最后关头,无法劝说沈悬继承家业。
这样,沈家家产就会全数流入他们兄弟之手。
梁洛是沈家律师,也是沈父多年至交。
他当然愿意看到沈家后继有人,公司管理权全数交于沈悬手中。
可是,他也要为股东负责,沈悬年幼,没有经验,身体孱弱。
千斤重担交给这样一个小年轻,股东是不买账的。
梁洛在等待,等待沈悬的决心,亦或是天意。
“大哥,沈悬可还病着,你不怕梁洛拿到委托,代替沈悬上股东会胡说八道”沈兆威恨吸一口烟,“梁洛那张嘴,死得都能让他说成活的,不得不防啊。”
沈兆隆冷哼“他有遗嘱,我就没有老二的口头嘱托了孰近孰远沈悬是个孝子,这是他的死穴。”
末了,他又问道“那三个笨蛋签的东西都齐了吗”
沈兆威从助理手中,接过三本厚重文件递过去“大哥放心,三个笨蛋听说对他们大哥好,看都没看就签了。”
“我会用老二生前委托挟制,让沈悬必须亲自参加股东大会。”沈兆隆捡起切好的雪茄,火苗舔亮烟头,照着他皱纹横生,眉眼阴沉的脸,“股东们见着这么个软蛋玩意儿,还能罢休到时候,再把三个好弟弟的签字文件递上去,他要么交出控制权,要么被活活气死。”
沈兆威叼着烟,边鼓掌边咧嘴笑,鲨鱼一般“绝妙”
房间内传来阵阵笑声,像嗅到血腥味的秃鹫,低鸣盘旋。
梁洛赶到医院,破开三姑六婆的打听,闯关似的来到病房外。
离遗嘱自然执行不到二十四小时,沈家亲戚急不可耐堵了满满一客厅,不知道还以为沈家大少爷也没了。
梁洛在门口,跟沈兆隆、沈兆威寒暄两句,吞下半生不熟的威胁,好似吃到一嘴沙子,牙碜得很。
扪心自问,他希望沈悬坚强,扛起责任。
但想起老友凄凄委托,只想孩子衣食无忧,快乐健康。
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命。
梁洛提着公文包,做出最坏打算,推开病房门。
客厅里,沈家亲戚像开会的麻雀,叽叽喳喳,毫无礼貌。
沈兆隆、沈兆威对视一眼,不加管束,甚至高声加入。
自沈悬生病住院,这些一表三千里的穷亲戚就没消停过。
这是沈家兄弟特意给沈悬施加的精神压力。
压死,那是意外之喜。
压不死,也要让他知道,接手沈家未来会面对什么,知难而退才是最好选择。
不过一刻钟,病房大门就从里面打开。
梁洛面无表情,施施然走出来。
沈家兄弟颇感意外,狐疑地打量他,这到底是签了还是没签呢
“沈先生,恭喜你,得偿所愿。”梁洛扶下眼镜,“小悬准备在明天股东大会上,亲自、正式宣布遗嘱。”
梁洛的话听着有些刺耳,三分不甘,七分怨怼,像是被人气到了。
沈兆隆估计,他是劝说无果,又没拿到股东会委托,恼羞成怒。
他真没想到,沈悬丝毫不抵抗,铁了心放弃控制权,胜利来得太快、太顺,让人不敢相信。
“梁律师哪里话,我们的愿望不过是小悬好,沈家也好,如愿不是正常吗”沈兆隆老狐狸放屁,滴水不漏。
梁洛认命,长叹口气,拍了拍公文包“那就好,我要去准备明天股东会的事情,我们明天见分晓吧。”
说罢,他穿过人堆,快步离去,留下个孤傲的背影。
“大哥,就算没签,这也是好事啊。”沈兆威低声提醒。
只要上了股东大会,沈悬不死也得掉层皮
沈兆隆心思诡异,沉声道“不要轻敌,去,给我把方方面面都打点好,特别是股票,死在跌停板上,不许动”
病房门虚掩着,沈悬透过门缝,能看见魑魅魍魉的影子。
手指飞快伸进水杯里,他给脸上抹了两道泪痕,又洒了些在被单、枕头上,看上去哭得像只花洒。
沈家兄弟进来时,只看到沈悬趴在枕头上,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特别可怜。
沈兆威下巴颏指了指,高心远了然,大步走到床前,将人扶到怀里哄着。
“宝贝,你身体不好,不能哭,乖,咱们不哭了。你看大伯、叔叔,都陪着你呢,不害怕啊。”他用哄孩子的姿势,抱着沈悬,一下一下拍着背心。
沈悬惨白脖颈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悬啊,你能亲自出席股东大会,伯伯很开心,为你高兴。”沈兆隆最厌烦他柔弱,占着茅坑不拉屎。
要是换了他儿子他骄傲地向后看一眼,一表人才,身强体壮,这才是继承人该有的样子。
沈悬听见他的声音,怯生生抬起头,腼腆叫一声“大伯、小叔。”
“好孩子,不哭了。”沈兆威眼睛里,根本没有温度,假的如同一张面具。
沈兆隆蹭开眼角皱纹,那里并没有眼泪“小悬,你爸还在的时候,总对我说,梦想有一天,看你西装革履,坐在股东大会主席位置上。如今,我们小悬就要亲自开股东大会了,你爸妈泉下有知,也会为你骄傲的。”
“呜呜呜”沈悬哭得好像在上艺术人生。
把所有人哭懵圈儿后,他才擦着口水平静下来“大伯、小叔,明天我能让心远和惠婶陪我吗”
惠婶喜出望外,拉着长长的哭腔说道“小悬放心,你去哪里婶婶都陪你。”
沈悬对她越信任,证明她越重要,沈家二位吃肉,她喝口浓汤不过分吧。
“当然可以。”沈兆隆温和里透着狡诈,“不但他们会陪你,明天伯伯和小叔也在,你的弟弟们也在,我们都在你身后,给你撑腰,你可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我们啊。”
沈悬鼻头发红,抽噎着点头,看上去又乖巧又可怜。
他的眼神扫过一屋子“乱世家人”和ua大师团。
很好,这把高端局,他很喜欢
次日,高心远精心挑选好西装套装,沈悬收拾停当,只等车来接。
青年坐在床边,双手摊在腿上,指骨修长,皮肉苍白,点滴留下明显淤青,依旧柔韧好看。
他身形单薄、瘦削,穿着正式西装三件套,不堪重负。
窗外晨光美好,洒在他身上,像金色细雨。
他瘦的有些脱相,只剩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睫毛低垂,坦荡坚定,十分诱人。
高心远自认看腻了这幅面容,却在这一刻失控般仔细描摹。
心中步步为营,似乎都柔软起来。
他对这幅皮囊有爱,但不多。
“小悬,你真好看。”高心远偶尔也会说真话。
沈悬闻言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原身长相极好,奈何命苦。
这种半斤八两的爱,对他来讲狗屁不是。
他爱财爱己,犹如鲨鱼爱血。
“谢谢。”沈悬笑了。
话音刚落,助理就来通知,楼下车已就位。
高心远走到床边,作势要搀扶他。
医生说沈悬恢复的不错,已能下床走动,少许运动是有益处的。
沈悬却冲他摆手“我要坐轮椅。”
“啊”高心远笑着揶揄他,“怎么在床上躺的,连路都不想走了”
沈悬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坐轮椅会显得我平易近人一点。”
高心远懵逼,没搞清他的脑回路,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叫来轮椅。
不知道是睡糊涂了,还是病坏了脑子,他总觉得沈悬偶尔神经兮兮的
沈悬站起身,走到轮椅前,一屁股坐进去“阿耀。”
名叫阿耀的助理,快步走过来,叫了声“沈先生”,就一声不吭推动轮椅。
“小悬,我来吧。”高心远眼神不善,挡住阿耀。
阿耀是沈悬助理,忠心似犬,被他和惠婶联手赶走,如今再次出现,真是条拦路好狗
沈悬胳膊肘支在扶手上,发号施令“这种事你不必做,我会心疼的。”
没什么波澜的情话,好似在嚼橡皮筋,说不出的难受。
有那么一瞬,高心远觉得,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不威而怒,凛然不容侵犯。
医院在市中心,沈氏集团也在市中心。
豪华轿车转了个圈儿,就将他们送到目的地。
可沈悬还是迟到了,故意的,在专梯前磨时间。
高心远忍不住询问。
沈悬的回答极其敷衍我害怕。
等他们上了电梯,会议室里,各路股东不耐烦地看着表,长吁短叹,沈家这位接班人,不靠谱,真不靠谱
“你们说沈悬不会在路上晕倒了吧”
“是啊,别等会儿推个病床进来,不知道以为我们来参加追悼会的”
“不行一会我一定要说,怎么能把公司交到这种人手上,不负责任,可耻”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吧,股东一致投票,把他投下去”
“你在做梦吗他和三个弟弟加起来掌握百分之六十一的股权,谁把谁投下去还不一定呢”
“我就说一病秧子,凑什么热闹啊,委托控制权不就得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三个弟弟都已经签字了。”
屋内窸窸窣窣,像蟑螂开会。
直到一辆黑色轮椅,驶入众人视线。
所有人不自觉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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