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溃兵
在一个孤零零的山丘上,一面布满伤痕的大齐旗帜斜挂在山顶,被夜风吹得瑟瑟作响。旗帜中央的楚字已经被撕裂一半,形成了一个黑洞洞的大口,仿佛在嘲笑着什么。一名士兵跌坐在旗帜下,一手紧握着旗帜,头低垂在胸前。他的胸口插着一支长枪,从前胸贯穿到地面,枪杆上的血已经凝结成紫黑色,他已经死去很久了。然而,他仍然紧紧地抓住那面旗帜,不愿意放手。
围绕着这面旗帜,倒下了无数尸体,显然,这面旗帜是一场惨烈厮杀的中心。敌我双方的尸体交织在一起,延伸至远处。草地已经被鲜红的血染成暗红色,一眼望去,这片草地上敌我双方至少有数千人伤亡。
但它的出现惊扰了正在啃食尸体的几只鬣狗,它们惊慌地四处逃窜。然而,它们并不甘心就此离开,转头时,它们满脸鲜血,张开的鼻孔喷着粗重的气息,嘴角淌着混合着鲜血和唾液的液体,牙缝中还残留着肉渣。
秃鹫鄙视地瞥了一眼远处的鬣狗,然后用弯曲而锐利的喙狠狠地啄向眼中的美食,撕下一块肉后仰起脖子吞咽下去。
也许是地上生物对天空中的飞鸟抱有一种不知名的畏惧,几只鬣狗咆哮了几声,然后停下来,转头将利牙对准下一个目标。毕竟,这里的食物多得数不清,它们不值得去冒险面对未知的危险。
一只鬣狗的利齿刺入目标的大腿,这里的肉对它们来说是最美味的。咬下一口后,它感觉到与之前不同的温热液体涌入咽喉,这让它有些察觉到了什么。这块肉似乎与之前的不同,但更加令它兴奋。涌入咽喉的温热液体让它体内的激素瞬间激发,低声呜咽着,准备把这块更令它兴奋的美食撕扯下来。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寂静的草地上响起。原本躺在地上的美食突然坐了起来,血迹斑斑的脸上有一双茫然的眼睛,茫然地盯着离它只有几步之遥的鬣狗。
鬣狗发出惊叫,松开嘴,迅速后退数丈,嘴角滴下混合着鲜血和唾液的液体,牙缝中依然残留着肉渣。
眼中的美食仍然带着茫然的眼神,转头四顾,眼中透露着惊恐、不解和迷茫,嘴里发出一阵呢喃,然而连眼角也没有扫一下不远处的鬣狗。
也许是被美食的不屑激怒,也可能是咽下的那温热液体激发了它的野性,更可能是连续两次受到不屑对待让它感到羞愤,总之,这只鬣狗愤怒地咆哮了几声,然后猛扑向目标,尖锐的牙齿在幽幽燃烧的火光映照下闪烁寒光。
它对自己这一次扑击感到非常满意,甚至认为这是它生命中最完美的一次。然而,它的思绪止步于此,鬣狗的眼神充满惊恐,但已无法停下这一生中最激烈且完美的一次扑击。它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像飞蛾扑火一样扑向那把寒光,听到刀刃刺入肉体的声音,然后,它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
面对这个立着却不松手的士兵,贺安深深地鞠躬,无论身处何地,勇敢而有信念的战士都值得尊敬。
从旗杆上取下那面旗帜,贺安看着旗帜一侧的鲜红的“长胜”两个字,不由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大齐已经大败,而他是大齐的一名战士,甚至还是一名校尉,一名低级军官。他不能让军队的军旗落在敌人手中。
贺安小心地将那面破烂的大齐长胜军旗整理好,轻轻地放入怀中。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宛如修罗地狱般的战场,默默地叹了口气。现在,他是大齐的战士,而这场战斗的结局让他心生恐惧。南蛮凶残无情,他们可能会追击逃亡的大齐军队,之后会返回战场清理战果。他们会剥去这些尸体身上的皮甲,夺取抛弃的武器。如果他们发现了自己,他就得再次前往阎王殿。
贺安用长矛支撑着自己,一瘸一拐地向远方走去,他的身影在草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孤单而凄凉。
黑暗的乌云压得天地昏暗,空气沉闷得仿佛要爆炸。一队队流离失所的流民带着儿女,奔向大齐边境最大的城市幽州。草甸兵溃败,三万大齐边军崩溃,幽州外围的充州城、融州城、柳州城和浥城要塞在几天内相继失陷,使数十万大齐子民直接落入南蛮之手。南蛮疯狂地烧杀劫掠,让无数村庄变成废墟,尸横遍野,无法计数的人口被掳走,烧毁的黑烟弥漫天空,幽州外围变成了一片哀鸿遍野的景象。
也让他对许多事情有了更清楚的认识。他望着溃兵和流民,而幽州城,是所有的希望。
贺安抬眼仰望天空,苦笑一声。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时代,附身于一个叫贺安的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前世欠下的债,需要在这个世界偿还。眼下的自己,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能活着当然很好,但眼前的世界让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这几天,他不断地融合这个身体的记忆,也接受了这个身体原主的遗产。这个贺安的身体相当出色,比起前世的自己强大得多,光是胸腹上那明显的八块腹肌,是前世的自己梦寐以求却懒得锻炼的东西。而且这个人的身世也相当有趣。想到这里,贺安咧开嘴笑了笑,但他的伤口又开始疼痛起来,他不禁猜测自己是不是得了狂犬病,心里暗自骂道。
“没事吧?“身后一个粗鲁的大汉嗓门嗡嗡作响地说道。此时,已经有几十个溃兵跟随在贺安身边。这些人是贺安吸引过来的,有些是被贺安打倒后投降的,有些是在贺安组织伏击单独南蛮士兵时加入的,总之,个个都是凶神恶煞、敢杀敢砍的家伙。
“走吧!“贺安站了起来,南蛮大军一直在外游荡,虽然前几天遇到几个孤立的南蛮士兵,自己和这伙人一拥而上,杀得很爽快,但一旦遇到大批敌军,情况就像是虎掷羊群,水花都激不起来。此刻,离幽州更近一步,就多一分安全。在幽州,还有五万大齐边军镇守。
现在的贺安已经顾不上考虑其他了,活下去才是他现在唯一的目标。至于其他问题,走一步看一步吧。然而,混在逃难人群中,周围流民对他们这些军人的敌视目光让他不安,他们随时可能发动袭击,将他们撕成碎片。
如果不是手上握着铁枪,腰间挂着战刀,贺安相信这些人肯定会将他们杀死。这几天,他连睡觉都要半睁着眼。然而,那些令人难以忍受的辱骂声不时传入他的耳中,对此,贺安无言以对贺安感到羞愧,在这些咒骂声中,他低着头默默无言。
然而,贺安周围的这些军汉们可不这样想。听到难以忍受的辱骂声,一个个面露凶光,表情狰狞。“贺校尉,他们欺人太甚!“一个粗糙大汉名叫卢胜,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子不是不敢拼命作战,老子杀了几个南蛮兵,可那有什么用,大军崩溃了,老子不逃跑,白白送死吗?“
骑兵刘忠脸色阴沉,他的马被一股流民抢走了。当时他孤身一人,险些被殴打致死,要不是武功还不错,他可能早就命丧黄泉了。今天居然又看到了自己的马,被那些流民系在车上,充当拖车的马。
十几个士兵都聚集在贺安周围。“校尉,您下令吧,我们干他们,他妈的,我们已经受够了这气。“群情激昂,虽然是溃兵,但他们都是经历过战场、见过血的人。此刻聚在一起,气势高涨,都期待着贺安的命令。只要贺安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动手。尽管流民人数众多,但一旦与这些聚在一起的战士交战,一见血,流民恐怕就会四散奔逃。到时候就如同虎驱羊群。
一个个士兵目光凶光四射,四处观察着周围的人群,似乎在寻找下手的目标。其中一个个子矮小的溃兵悄无声息地从靴筒中摸出一把短刀,打量着周围的流民。这个人叫程鸣,虽然不知道他原先从事何种职业,但看他握刀的姿势,就知道他是个出色的杀手。
这些士兵的喧嚣声引起了周围的流民的警觉,他们看到这群士兵眼中的凶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片刻之间,原本喧闹的大街安静下来。
贺安猛地拔出战刀,士兵们不禁露出喜色,刘忠更是迈开步伐,想要奔向自己的战马。
“都闭嘴!“贺安怒喝一声,在士兵们惊愕的神情中,他高举战刀说道:“这些人说得没错,我们以粮为军,本就是为了保护他们。我们战败了,让他们家破人亡,他们有理由恨我们。谁敢伤害这些流民,我就砍了他。都老实点!“
众人默然无语,刘忠沮丧地收回了脚步。虽然他们是溃兵,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们血液中充满了军纪和耻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