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医师沈令誉
第二日,天刚刚放亮。
朱老五便急慌慌的来找我,果不其然,他也收到了这份传单!
两兄弟各自拿着一份传单眼神对撞,朱老五就咯咯笑。
“朱老三又有麻烦了,你说这是谁干的呢,目的何在?”
我摊了摊手,说道,“我怎知道呢,这份传单明里在说郑氏同朱老三要夺太子,实则暗含讥讽。你问我,我只能说这事不像是郑氏所为,便是再蠢也不至于自己给自己挖坑。”
朱老五却不认同我,他面带嘲讽。
“别忘了两年前,也对,那时你天天围着皇祖母转,还未必了解实情。”
“那你就说说啊,当初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是知道的,但我知道的也未必是事实,我要听听朱老五怎么说。
“想当初有一个叫吕坤的老儒,这人那时为刑部侍郎,他写了一本《闺范图说》,内容无非是列举历代贤后圣女,盛赞贞操节烈之类的老论调,只是这人在士林名声甚大,书籍刊印之后广为流传。
后来陈矩看到了这本书并拿给父皇看,而父皇又拿给郑贵妃看。
这郑氏你是知道的,惯会做些不痛不痒的事来抬高自己,她竟偷偷的把书交给娘家重新刊印,还把自己也加了上去,同历代贤后齐名。
再后来有朝臣看到郑氏刻版,误以为是吕坤在阿谀郑氏,妄图鼓动篡立太子,于是便弹劾他。那老儒百口莫辩,父皇同郑贵妃又不出来说话,那些言官将老头喷的一病不起,迫不得已致仕回乡。
结果事情还没玩,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个自称‘燕山朱东吉’的家伙,为《闺范图说》写了几句题跋,名《忧危竑议》。影射郑氏要谋夺太子,并列举朝中官员若干为郑氏朋党。
事情越闹越大,自朝臣至地方官员无不上书自证清白,互相攻讦互相指责的就更多了,父皇受不了了,才出来自证说新版《闺范图说》是他命人刻印的,此事才算完结。
为了此事,朝中有七八位官员受到牵连,或罢官或流配,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朱老五所说的版本同我所知略同,我极度怀疑是皇帝在自导自演,试探百官的态度,如果臣子们能领会帝心,都跳出来说好,改立皇后太子不就顺遂了么。结果不是很好,确实都跳了出来,但都在骂,只能草草收场。
上次的教训犹在,如今太子已立,打死皇帝也不会再去折腾的,嫌疑排除。
我给朱老五斟了杯茶,笑着对他说,“我那时还小,哪里知道这许多辛秘。那么这次呢,五哥你怎么看?”
朱老五笑的见牙不见眼,“能怎么看,看热闹!”
我提醒他道,“别忘了,咱们可是开府了的,要是牵连到咱们头上,简直会恶心死个人。”
朱老五说道,“所以啊,这几天我不准备出门了,就在家里吃斋念佛。你倒是要小心些,没事搞什么学堂,还弄个劳什子印书作坊,有心人若要弹劾你,也够你喝一壶的。”
朱老五的话刚说完,便用古怪的眼神盯着我。
“等等,你这里也不牢靠,我还是回自己的窝吧。”
我就无语这货的胆子是纸糊的么?
我是无所谓的,照旧过自家的日子。
上午上课,下午锻炼身体,累了就找李卓吾,孙元化下棋聊天,偶尔还会去工坊里看看,没准就能迸发出点点火花呢。
但妖书这个事,我还是要持续关注的。
这一天申时许,我同孙元化正在探讨西洋火炮。
那名从香山澳带来的铸炮手很给力,将葡萄人的方法和盘托出,毕同学同孙同学一起把资料都整理了出来,而毕先生已经准备好了奏本准备上书皇帝,言说要劝谏皇帝打造新式火炮。
我却对这种泥模铸炮很不感冒,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有了雏形,有待试验。
就在这个时候,耳报神曹化淳悄摸摸的走到我近前,示意有话要说。
我同他来到小稍间。
“殿下,内阁炸了,沈首辅同朱阁老居家自省,并上了奏本自证清白,言说此事若不能查明,便无颜做班理事,现在的内阁就沈鲤沈阁老一个人撑着。太子爷,郑贵妃也都上了奏本自证,求皇爷爷一定要彻查此事,还个清白。但凡书中涉及的官员莫不如此。
皇爷爷诏令东厂提督陈矩牵头,东厂,锦衣卫,五城巡捕合力彻查此事,从严从速,务必擒拿妖人以证国法!”
我点点头,“知道了,你再去印书作坊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犯忌讳或者违禁的,若果有,便寻个隐秘的地方埋起来。再有,你叮嘱一下刘继本,看好他的人,有胆敢出去接私活的,一律革除。”
我能做的,就是自保,别没事找事!
我大明是以道德治国而非律法,朝堂上的官员皆以道德君子自居,这也造成泼脏水历来是政治斗争的最佳武器。
你不能自证,那就滚蛋,换个人来。
就像现在,一封莫须有的揭帖就能让内阁陷于瘫痪,两个受牵连的老倌缩起脑袋在家想主意如何自救呢,更可能,是在推测谁在害他们,应该如何反击。
正如朱老五所说,不干我事,我就是个看热闹的。
但朱老五真的有一张臭嘴!
虽然没有人怀疑到我头上,但我认识的人中还是有人收到了牵连。
那是十月初的一个午间,一个人慌慌张张的来求见我,这人是名医沈令誉的弟子,也算是府中的常客之一。
我在书房见了他,问他有什么急事。
这人惶急的对我说,“殿下,救人,救人啊!”
又是这套词,貌似我已经听过一次了。
我问他,“你说的详细点,到底是怎么了,你家就是开医馆的,反倒叫我救人?”
这人扑身跪地。
“我家先生被锦衣卫给抓了,还将家里搜了遍,家里花了银子问怎么回事,那当头的总旗言说我家先生是妖书嫌犯,要抓去诏狱提审。
殿下啊,这诏狱进去人可就再难出来了。家里老夫人着急之下晕死过去,恩师子女也无人在京,也没人拿个主意。小人想着先生在殿下面前有几分薄面,便厚颜来求您来了。
殿下,小人这就给您磕头,求您救救我家先生吧!”
我有些挠头,这事管呢我不好插手,不管呢那老头着实医道高明,为人也厚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也是可惜。
我问这人,“你家先生到底同妖书一事有没有牵连?你说实话,不然我便是想帮也无从下手。”
“怎可能有关联!”
这人叫屈道,“我家先生半月前去山东济宁府给人瞧病,两日前才回的京师,彼时妖书还不曾有见啊,而回来时,妖书已然沸腾京师,这怎的能同家师有关呢!”
我安抚这人,说道,“你先别急,进了诏狱也未必马上就会提审,你且容我查一查,再给你回话。”
我想了想,叫过刘时敏。
“你随刘郎中去一下沈府,问明缘由,沈郎中哪日哪时去的山东济宁府,给谁瞧的病,有谁能够做见证,几时回来的,又有谁能做见证。而这些见证人不能是沈府里的家丁丫鬟,要是外边的,最好是有官身,有名望之人。”
他二人走后,我又把周总管同曹化淳叫了来。
“化淳,你去厂卫扫一圈,打听一下,能打探多少就多少,不要太过显眼。要快,今晚我就要回话!”
转回头,我对周总管说,“老总管你去宫里走一遭,看看有没有头绪。”
周总管为难的说,“殿下,此事涉及太子,还有三殿下那边咱们不宜插手啊。”
我笑着说,“你只管去,遇事若这也怕那也怕的,那什么事也不用做了,这人若是真个是冤枉的,我定然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