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捆麦子
六月二十这一天是个吉日。
也是周总管选定的‘北塘造船厂’挂牌之日。
天津卫有头有脸的人物,周总管都给下了帖子,卯时初都要准时来观瞻。
没人敢不来啊,因为那是皇帝御笔亲书。
所以这一天停工,给工匠都放了假,但却没有人走因为府里要开流水席。
天色还黑糊糊的时候,已经有官员乘着轿子颠颠的上门了。
第一个到场的正是那位邓监军。
这位倒不见外,拜见我之后便同周总管一起忙碌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我带来的。
我不能随意走动,要在屋子里当牌位。
杨家春站在门口唱名,来一个拜一个,这就是规矩。
我发现搞起这套仪式来,太监比我还积极,似乎能从中获取某些愉悦感。
可惜我没有,大热的天,屁股底下都是汗!
将近卯时的时候,眼见客人都到齐了,我才走出房门,这就要主持挂牌仪式。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走到门前的我好像听到了唢呐声。
确定没有听错,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向着北方张望。
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前头有两人边走边吹着唢呐,后边还有架两人抬的抬杆,裹着红绸子,上边却没有坐人。
唢呐调子很熟悉,这是庆祝丰收的曲子。
每到收获季,各地会进献稻穗、麦穗等粮食入宫,举行仪式祭祀大地,庆祝丰收,有时也会演奏这首曲子。
队伍临近,正是沙田庄来人。
抬杆上用绸布裹着的,是一捆麦子。
金黄的麦穗在摇曳,仿佛在向人招手,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这一番举动,倒是把前来观礼的官员给惊呆了!
往常,这种活动都是由本地士绅来组织的,舞龙舞狮,彩灯绣球,一路走一路吹拉弹唱,很是热闹。
而今天,那一捆麦子在朝阳下却如此的耀眼。
沙田庄的耆老走到我面前躬身一拜,“老朽沙有志代沙田庄百姓为瀛王殿下贺!”
我我我特么怎么就感动了呢?
受之有愧啊,我什么也没干,我还要收人家的租子!
短暂的愣神,我急忙还礼,双手伸出,郑重其事的从沙田庄耆老手中接过那捆麦子。
杨家春高亢而尖利的嗓音响起。
“沙田庄百姓,献礼麦子一捆,穗穗饱满,丰庆有余!”
我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请沙田庄耆老来在前排,同一群红袍的官站在一起。
“吉时已到!”
“大明皇帝陛下钦赐御书‘北塘造船厂’升龙门!”
随着杨家春几声唱吟,牌匾总算是挂上去了,而我总觉还缺点什么,便将那捆麦子也叫人给挂了上去,就挂在牌匾下边。
嗯,看着也蛮喜庆的。
接下来就是吃席的环节。
我只在主席上应个景便回了自家房中,不是不爱热闹也不是瞧不起谁,还是年龄不合适。
也确实同他们没什么可说的。
这些日子,我也总算了解到,天津卫的官员都以为北塘造船厂是皇帝为亲儿子所设立的,而主理这一切的是周老总管,而我只不过是来玩闹的。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那就让他们继续这样认为去吧,我反而能落个清净。
晌午过后,天津卫的官陆续告辞。
马经纶也提出告辞,我正巧有几封书信要送入京,便派了位家丁随他一同走了。
余良佐看着有些醉意,但说话还算正常。
“殿下,卑职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该不该说。”
“你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这样的,您之前不是同弟兄们说拓荒的事么,回去之后同家里边商量,都以为这是大好事。如今麦子刚刚收了,正值农闲,这男女老少正好过来翻石子,只是么”
我这个急啊,“你是不是要说没住的地方,吃饭也没个着落?”
“呃,是是是这么一回事,弟兄们都不好开口,卑职也只能厚着脸皮来求殿下了。”
我直接问他,“有多少人要来?”
“老老小小有两百多口子。”
这个么还是算了,我供养不起。
见我面带为难,余良佐急忙解释道,“殿下不要误会,弟兄们只是想问在哪里落脚,如此也好搭草棚将人接过来。”
原来就这个事,我从书架上拿过地图,铺展在桌面上。
“建庄子的地点我早选好了,就是这里。”
我点指北塘西侧一个位置,“庄子后头有片林子,方便取柴,左手边有条小溪,便于取水洗衣,来的人便暂时安顿在那里。”
余良佐兴冲冲点头,“这地方好,卑职记得那边地势平坦,正是开垦的好地方。”
我笑着说,“你们也不必急于一时,我已安排人去丈量土地了,也就这两天的事。到时候按户分地,自家人管好自家的地,也免得因为分地吵起来,徒增烦恼。”
余良佐频频点头,“殿下请放心,卑职一定盯紧了他们,谁生事我就收拾谁!”
我把脸一沉,问他,“兵部给你的行文要你做什么?”
余良佐脸色微变,他急忙抱拳行礼,“卑职授命瀛王府护卫亲军副千户,护卫殿下左右,以策万全。”
我冷冷一笑。
“你怎么保护我,让他们用锄头么?这些日子我一直忙于别事,未曾过问于你。
我问你,你的兵操练过么?能不能分清左右?
我以为你是上国柱邓子龙邓将军的老部下,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应该能做好自己的本分。然而这几日你都做了些什么呢?你的兵竟然跑去问工头,做工是不是会另外给银子!
再说这拓荒一事,我看军士家中日子过的艰难,所以才想个法子贴补一下,你当我在乎那田里的三瓜俩枣么?你竟还要去做监工?我若被贼人砍了你们几个能活?”
我好一顿输出,直把余良佐骂的跪地磕头,连连请罪。
不骂不行啊,我就没见他们操练过。
余良佐这些日子唯一做的一件本职工作就是接替锦衣卫士执勤,夜里每个时辰绕工地转一圈,各个门洞占两个士兵就算完事。
但有什么用,就这些玩意连工匠都干不过,我都怀疑杀鸡他们都未必能下得了手。
“殿下,卑职错了,卑职明日就操练军士,做好自家的本分。”
“希望如此吧。”
我沉声道,“开垦田地的事,你把人带来就可,其他不需你去操心,我自会去安排。你记着,王府卫队不是屯田卫,操练才是第一要紧的事。下月中,我就要启程回京,到了那时卫队若还是这副懒散模样,你知道后果。”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他机会,若还是执迷不悟,我真的要另起炉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