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通电话
丁晓光出了派出所，站在北京“八环”的派出所外的街头，像个孤儿。
已是下午稍晚的时候，夏日的热浪还是带有余浪，滚滚而来，一并滚过来的还有飞扬的尘土。好一个接风洗尘。
丁晓光恍惚了一下，这个地方像是故乡的小镇，破旧不堪。
2005年的夏天，也是小镇的派出所，马达他爸马怀仁把马达从派出所里领了出来，丁晓光站在不远处，余阳正如此时一般，把整个小镇裹得像团浆糊，昏昏沉沉。虽然隔着百来米的距离，丁晓光也能看见马怀仁动了嘴皮子，在那叫骂。丁晓光怯怯地挥了挥手，和他们父子俩打了招呼，马达刚抬了抬手准备回应，就被马怀仁一把拉走塞进了车后座，奔驰轿车绝尘而去。
2005年的夏天，茬架的事儿是真的，故事里有丁晓光，也有马达，但故事不是如丁晓光在派出所里讲的那样。完全不一样。
那个夏天，丁晓光的确是在摆摊，也是唯一的一天独自摆了一会儿摊。
那天早些时候，娘仨人一起在摆西瓜摊，丁晓芒突然不舒服，王秋月匆匆忙忙带他去了镇的卫生院，让丁晓光一个人看一会儿摊位。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里，有混混前去滋事并抱了几个西瓜，没有付钱就打算走人，那时还很轴的丁晓光就要开干，结果被几个混混踹倒在地，好生一顿痛打。马达正好在街上溜达，瞅见了那一幕，于是他从摊位上抽出水果刀作势要砍人，对方吓得一溜烟的功夫就滚得无影无踪。马达料定对方肯定会折返回来复仇，毕竟混混最懂混混，混混是最要面子的。于是马达立马电话找来了几个兄弟，果然没过多久，对方带着几个混混手持铁棍回来寻面子了。马达一马当先，提着刀飞了出去，对方几个轻伤，一个稍微有点重伤，后来那个重伤一点的在医院躺了两个月。丁晓光家的摊位也在混战中被砸得稀烂。
大家都被带去了派出所。丁晓光因为是受害者，很快被气急败坏赶来的王秋月领了出来，两人在派出所门口大吵了一通，王秋月愤愤回了家，丁晓光一人蹲在派出所门口独自郁闷。马达也在马怀仁赶来一通运作之后放了出来。因为是未成年，加之马怀仁愿意承担所有医药费并赔偿了一大笔钱，对方父母也没继续纠缠，派出所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通教育之后放了双方。
酷夏的阳光，晒得人想哭，但欲哭无泪。
丁晓光对北京有了股恨意，不仅仅是因为马达把自己诓了过去，更是因为马达把自己诓了过去，然后又被警察逮了进去。这进了局子可是人生一大污点，万一以后被别人查出记录来，那岂不是走到哪都得背着这锅？丁晓光越想越来气，越想越生出恨意来。这股恨意，一下转移成了对北京的恨。
这种恨是毫无道理的，因为丁晓光压根就不在北京的地界。但这完全不能阻止他对北京这座城市的厌恶。一个受了一肚子气的人，撒气是不分对象的。
丁晓光给马达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没过一会儿，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please call this，md。”
丁晓光急忙拨了过去，问道：“马达？”
电话那边传来马达魔性的笑声：“是啊，晓光，我是老马！你从局里出来了吧？”
丁晓光听到这就不爽了起来，道：“你这整的啥暗号？”
马达笑道：“这不为了躲避警察侦查嘛，万一发现了我的踪迹怎么办？”
丁晓光不理会这一茬，开始狂撒怒气：“滚！你这孙子，卖个什么破马币，你这么多年就没干过什么正事吗？传销是能挣到钱的行当吗？坑人坑己，祸害无穷啊！”
马达显然完全不在意，说道：“祸不祸害跟我有关系吗？能挣到钱就行，这回我还真挣到钱了，哈哈哈！不过这次把你搭进去了，不好意思啊！不过你是个小白，我估摸着进去了也没事，果然如我所料，这不很快出来了嘛！这样吧，下次进京，我请客，组个赔罪局负荆请罪怎么样？”
丁晓光听他这要进京，吓的忙撇清关系道：“算了，你这饭我吃不起，别吃着吃着，警察破门而入，又进局子了。我还想做个守法公民。”
马达也没往下接，换了个话题问道：“怎么？你还真想在北京混下去？”
丁晓光说道：“废话！你以为我来北京逛局子的？这开门不利，真是粘了不少晦气，但是——”丁晓光特意把声线拉长，音量拉高，接着说道：“我来北京必须混出个样子来。”说完没两秒，又补了一句：“而且是以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身份拼搏出来的。”
马达嘻嘻哈哈，满不在乎道：“行，既然有想法，那就好好干。北京我的哥们多，要不给你介绍几个——”
话还没说完，丁晓光就打断了，说道：“算了，你那些狐朋狗友，我高攀不起。”
马达笑道：“别介，兄弟我还是有铁哥们的，不多介绍，就给你介绍一个，这哥们绝对靠谱。你如果真需要帮忙了，找她报我名字，绝对好使。”
丁晓光不想搭理，说道：“说真的，你这到处搞团团伙伙不好，去自首吧，出来重新做人，好好挣点干净钱。你从小就是个头脑灵光的人，别在歪门邪道里淌浑水了，再这样下去，真就不好回头了。”
马达笑道：“哈哈哈，你不用操心我了，管好自己，你个愣头青，北京可不是小城镇，这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既然想在这混了，脑袋就多转转，眼睛多看看，腿儿多练练——”
丁晓光纳闷地打断了他，问道：“为什么要练腿？”
马达一本正经地说道：“万一形势不对，好跑啊！”
二人又闲扯了几句，挂了电话。没一会儿，丁晓光又收到陌生号码发过来的一条短信：“有事找他，my brother，mrs mao。电话135——”。
丁晓光淡淡笑了笑，想这马达英语也真是差，把兄弟叫成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