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浑噩现实
外面灰蒙蒙的一片,只听见车辆嘈杂的喇叭声。大城市浮躁的程度,可以从汽车喇叭声的杂乱程度中判断出来,此刻,显得尤为的浮躁。
夏秋之交,北京的天气,像个顽皮的孩子受委屈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但就是没哭出声来,若再憋上几分钟,肯定就得“嚎啕大哭”了。如果真够得着,估计早有人奔上前去拍它的屁股了,或许还要附上一句气话:“你丫倒是哭啊!”
这种天气最是烦闷。热不到顶,冷不到底,像是被两个盖子捂在了中间,无处可逃,倍受煎熬。
房间里倒别是一番景象。熏烟袅袅,清香萦绕,音响里舒缓地放着《云海林飞》,空灵清净,毫不躁动。
丁晓光坐在窗台边上,习惯性地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双腿盘坐,双手平摊,双掌向上,双目紧闭,作冥想状。如果再往身上搭根拂尘,就像极了道士在求雨。虽然此刻急需一场雨来洗礼,但事实上,他这不是在求雨,谁还信老封建那一套呢。只不过最近他刚参加一个修炼心性的课程,这种姿势是课堂大师教授大家的,一个最基础的冥思姿势。大师有言,体会有无效,姿势最重要。
虽然丁晓光完全不相信这一套冥思的心术,能够解决众多疑难杂症,但实在是无聊透顶,所以也就将就着试一试,看能不能凝心聚气,平静下来。只是这心还没平静下来,丁晓光一下没稳住,晃了下脑袋,好巧不巧,夹杂着火星的烟灰,直接掉在了腿上。丁晓光被这烟灰的余温烫得猛然地弹开了双腿,附带也弹开了双眼。恰逢其时,瞥见窗外一团黑影,“嗖”的一声飞速坠了下去,接着没多久,“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楼上哪家调皮的小孩,扔下去一枚巨大的炮仗,在昏昏沉沉的空气中炸了开来——但炸的是个哑炮,闷里闷气,毫不清脆。
丁晓光转念就感觉不对:“妈的,老子已经是住在顶层了,楼上哪还有人啊!莫非……”
“我去!”,丁晓光一把滑开窗户,探着头往下望去,只见地面上躺着一人,体态扭曲,身体周围开始慢慢浸出液体,越晕越开。楼下尖叫声不断,路人四散,散而又聚,叽叽喳喳。
丁晓光倒吸一口气,又猛地嘬了几口,缓缓地吐出烟圈,像是吹出了一串泡泡,出现,消失,又出现,再消失。但他还是没能忍住,憋出一句话来:“现在的人真他妈脆弱。”
这个时代,脆弱的不仅仅只是人了。
丁晓光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些许同情,摇了摇头,掐灭了烟头,拈起窗边的茶杯,一饮而尽,随后从窗台跳回了屋内,扑倒在床,浑浑噩噩又睡了过去。
卧室里的空调像是被卯上了发条,有节奏地发出“嗒嗒嗒”的声响,但冷气还是间歇性不足,仿佛是被这声响也卷走了一部分制冷的功能,苟延残喘却也不肯放弃地发着功。如此挣扎,倒是让人心生怜悯。这才换上没几个月的空调就这般鸡肋了,丁晓光从内心里把厂家问候了一通,但又一细想,或许是安装师傅技术不到位没装好,于是又附带把安装师傅也问候了一通。如此鸡肋的空调,实在是用之可恶,弃之可怒,丁晓光把它定义为:阳痿空调。
又是一个无聊的周末。这样的周末被重复的次数已经是不计其数了,几年前的丁晓光,还没完全沦落到如此地步,那时他还喜欢游山玩水,吟诗作赋,俨然一文人墨客,处处卖弄风骚,而现如今,他也只剩闷骚。如今的生活状态,无聊成了很大一部分。这并非他所愿,但他却无力阻止。无聊是一个很难描述的状态,比不上兴奋和愤怒来得迅猛且显而易见,它更像是慢性症状,一点点渗透到情绪里,最终无奈到无法自拔。而丁晓光就是被这种慢性症状给缠上了,无法挣脱。
丁晓光已经是一个十分现实的人了,既然没法挣脱,那就不再畏缩,自然屈服就得了。他屈服的方式就是,宅在家里,而且是死宅死宅的那种。所以,如果哪个周末丁晓光一睡不醒错过了饭点,长期订餐的商家都会打电话过来提醒他该订餐了。能和饭店老板熟悉到这种程度,可见宅得透透的。如果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必须要外出的话,丁晓光能宅到让旁人怀疑人生——竟还有这般了无生趣的人。好在没有旁人,怀疑也就无法成立。这近百平的房子里,也就丁晓光一个人。听起来挺爽,但这爽中渗着些惨淡。
夜幕缓缓落下,雨终于还是下了下来,却没一会儿就停了,像是被逼着出了个台,露了个面,慵懒地打了个招呼,紧接着就扬长而去了。温度倒是被压低了丝毫,可空气还是很浑浊,呼吸之间,仍能感受到漂浮的灰尘,让人不适。楼下令人不适的画面已经没了画面——血迹被雨冲刷殆尽,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这场雨更像是为了这摊血而下的。救护车来过,警车来过,私家车路过,而后散去,像都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