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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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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鸣与崔文军见面前,才与医生讨论过虞仲夜的病情,脑瘤的位置不宜手术,医生建议保守治疗,他心有牵挂,对崔文军的叙述就无法百分百投入。

    大概听出来,崔文军辞掉工作照顾儿子,父子俩目前居无定所,生活已经捉襟见肘。

    说话时崔文军满脸浊泪,但提及儿子依然骄傲,他说,出事之后,儿子从不怨天尤人,没想过自己今后的生活,只想给自己给一起试药的朋友讨个公道。

    崔皓飞让父亲挨个打听,虽然就他一个瘫了,但其他试药者也有出现严重不良反应的。这些甘愿以身犯险的人大多就是人们常说的“弱势群体”,既有勤工俭学的学生,也有短于教育的打工者,崔皓飞认为自己应该替他们发声。

    刑鸣多数时间扮演听众,偶尔才插一两句话,问问病情相关。换做以前,他一定亢奋如嗅见血腥味的狼,他一定对这样的新闻事件求之若渴,想想试药族与中介、药企之间充满互相博弈的灰色地带,怎么都是一期很值得深入探讨的专题。

    但这得在他豁出一切替刘崇奇翻案之前。现在《东方视界》已经易主,他连正式采访都得向骆优打申请。

    情况比他想象得更糟。

    崔文军拿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大门,底层的楼房十分潮湿,墙上霉斑大片,空气中异味弥漫。

    老崔看出刑鸣面色有异,局促地解释着,孩子现在大小便不能自理,他常用温水替他擦洗身体,已经很勤快了。

    刑鸣再见崔皓飞时吓了一跳,床上那个男孩子瘦得像捆干柴,皮肤灰白干燥,仿佛有癣,唯有一双眼睛锃亮如旧,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崔皓飞一见他就招手,笑呵呵地喊:“刑主播,好久不见。”

    刑鸣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已经不是主播了。”

    崔皓飞被父亲扶着坐了起来,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你也已经不是直男了吧。”

    见刑鸣不解地看着他,他便努嘴指向他的腿:“还是腿出卖了你,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夜夜洞房,就没把腿合拢过?”

    刑鸣当真一本正经地想了想,道:“还真是。”

    崔皓飞大笑出声,啪啪地怕打床面:“我就知道,我第一眼见你时就知道咱俩都一样,直不了!”

    刑鸣微笑着在少年床边坐下,他看见床头依旧放着那本数学建模教材,已经翻得快掉页了。

    两人闲聊没几句,崔皓飞再次失禁了。这个无比伶俐骄傲的男孩子突然红了眼睛,特别费力地冲刑鸣吐字,你能不能把头转过去。

    他想自己把屁股抬高,把弄脏的成人尿片扯出来。

    但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一个正当大好年纪的男孩却做不到。崔文军想上去替儿子料理干净,也被崔皓飞一声尖叫,阻止了动作。

    刑鸣看着崔皓飞艰难地扭动,挺身,像冲刷到岸上费力打挺的鱼,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再来。他很想搭把手,几次险些已经出手,终究还是忍住了。刑鸣默默背过身去,又开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空气中异味更重了。刑鸣听见一颗血肉模糊的自尊心在哭叫。跟他自己无数次做的一样。

    崔皓飞终于还是自己把尿片扯出来了。待帮着儿子弄干净下身,崔文军突然以古人作揖的样式给刑鸣行了个礼,结果却一揖到底,长跪不起。

    刑鸣扶他,他也不肯起来,嚎啕大哭着说:“我跟孩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刑主播做这期揭秘黑心药企的节目,我就背着儿子进录制现场。”

    盛域多年来游走商场,烂事干了无数,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无疵可指。刑鸣知道,崔文军这段时间也没少找盛域,新药负责人甚至亲自见了他一回,显然是新药上市在际,不愿横生枝节。他的公关发言慷慨又漂亮,丝毫不失大企风范。他说虽然崔皓飞的病因一定与盛域的新药无关,但盛域愿意秉承人道主义精神,愿意以大爱回报社会,给予崔氏父子一定经济补偿。

    杯水车薪的十万元。名头还是精神抚恤金,意思是不跟你这疯子一般见识。

    老崔哭得撕心裂肺,眼泪与鼻水流作一处,刑鸣攥着拳头,颤着声音解释,我已经不是主持人了,现在的《东方视界》不由一个记者说了算,连疾控中心都说小崔的病与盛域的新药没有关联,空口无凭,上头不会批准制作这样一期节目。

    老崔又说,那能不能也像上回那期直播节目那样,你面对全国观众直接说出真相。

    替刘老师申冤的那期《东方视界》崔皓飞也看了。当刑鸣自揽其责,鞠躬向全国观众道歉,已经不能动弹的崔皓飞突然大喝了一声“好”,他像疯了那样手舞足蹈,最后从床上摔在地上,磕得自己的大腿青紫一片。

    他们相信他胜过相信法律,他们都觉得无非是面对摄影机翕动嘴唇,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老崔砰砰地磕头,磕得前额紫了一大块,像个可笑的钢印。他一再哀求,哭着哀求,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刑主播,你是救苦救难活菩萨,你一定有办法的。

    办法当然是有的。

    面对观众现场发言,那是出镜记者才有的特权。刑鸣目前不是出镜记者,但他可以凭借与虞台长的关系,向老陈要一个出镜的机会。

    然后再把一切推向无可挽回的绝境。

    刑鸣试图安抚崔文军,说无论诉诸法律还是见于新闻报道,都不能脱离客观事实,你如果不相信鉴定结果,我可以代表你向医学会再次提出鉴定申请。

    “不必了,你滚吧。”

    病床上的崔皓飞突然开口,他斜着眼睛蔑视,口吻冰冷地讥讽,“刑主播,你变了。”

    “刑主播,娃儿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崔文军腿已经跪麻了,想站也站不起来了,他只能坐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一张沟沟坎坎的老脸再也无法掩饰儿子出事后的悲恸绝望,他说,“事情出了以后娃儿一直想要自杀,我是拦也拦了,跪也跪了,现在娃儿不想死了,也不是图钱,就想为自己这瘫了的下半辈子求个明白……”

    求个明白。

    真能明白的是三千诸佛,无边菩萨,多少人活一辈子,既无杀贼之心,也无回天之力,大是大非没机会遇见,小善小恶倒是天天都干,糊里糊涂不功不过地也就过去了。

    崔皓飞把脸转向墙面,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像是在哭。

    离开崔家之前,刑鸣留下一只装满钱的信封并向崔文军保证,自己会想办法替他们解决医药费的问题。

    然后他就逃也似的走了,逃离这对绝境中无所适从的父子,逃离这个充斥热烘烘臭味的狭小的家。刚一出门他就把脸凑向花坛,干呕起来。

    还没走远,崔文军就追出来,把那只信封又塞回他的手里。

    崔文军是个好父亲,穷得已经揭不开锅了仍听自己儿子的,他说,娃儿不肯收,他让我代他说声谢谢了。

    刑鸣开车走了。崔文军那张神情绝望的老脸一直停留于后视镜内,他太老了,老成了石头。

    刑鸣驱车在路上瞎逛,见绿灯就滋油门,见红灯就踩刹车,反正漫无目的,直往前开。

    车窗没关,风呼呼地扇在脸上,生疼。

    他仔细看过崔文军提供的《患者须知和知情同意书》,里头详细解释了实验目的与实验过程,却对可能存在的实验风险潦草带过,措辞模糊。他也知道,通常情况下这类纷争取证十分困难,很难通过药理鉴定证明两者之间的绝对因果关系,即使经专家委员会鉴定认证,若药企抵死不认,患者也会陷入旷日持久的诉讼之中。

    途中一个红灯停得时间较长,一个满脸脏污的年轻乞丐突然从街边蹿出来,把手伸进车窗里问他要钱。刑鸣向来对这类人嗤之以鼻,没瘸没瞎,凭什么不能自力更生。

    但今天他特别宽容,特别慷慨。他一连几次从那只信封里取出数张红色的人民币,一言不发地往外抛撒。

    那乞丐都吓着了,一边捡拾巨款一边连连发问,给我的?真的都是给我的?

    刑鸣在天完全黑透前返回普仁医院,虞仲夜正一边接受常规的输液治疗,一边戴着耳机跟人通电话。

    护士前脚刚走,刑鸣蹬掉脚上的皮鞋,又窸窸窣窣脱掉外衣,利索地爬上虞仲夜的病床,幸好是高干特需病房,床很宽,躺下两个大男人一点不成问题。

    即使人在医院,虞台长也没抛下一台之长的事务。见刑鸣一声不吭就爬上了床,他抬起手臂让出位置,让对方能安稳舒适地枕在自己怀里。

    刑鸣仰起脸,看着虞仲夜跟人打电话,说什么其实没听清,一双眼睛全钉在了他的嘴唇上。

    刑鸣很喜欢虞仲夜的嘴唇,唇形太漂亮了,被他吻着或者咬着都很舒服。虞台长的这通电话出现了一段较长时间的沉默,刑鸣便勾着他的脖子,支起上身凑上脸,特别虔诚地以嘴唇覆盖上这双嘴唇。

    两个人吻得不算太深,几乎一碰即止,虞仲夜先从这个浅吻里抽身出来,可能是电话那头的人恰巧长话说尽,他还有要事处理。

    刑鸣依稀听见华能二字。国企股改后的上市公司,资产总值与盛域不分伯仲,这回明珠台新落成的以总部大楼为中心的顶尖cbd商圈,也摒弃老搭档盛域,牵手了华能。

    刑鸣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很奇怪,甜得很。仿佛被虞仲夜吻过以后,牙不再是牙,而是镶了一嘴的冰糖。他满足却也不太满足,迷迷瞪瞪昏昏沉沉飘飘忽忽,带着医学上一种叫做“醉氧”的反应,搂紧了虞仲夜的脖子,想把自己的唇再次送上去。

    虞仲夜把刑鸣的脑袋摁回自己胸口,低头看了看他,又抬手在他脑门上轻敲一下,以示不准胡闹。

    “你接着说。”脸上挂了一点微笑,虞台长继续通话。

    刑鸣被虞仲夜看了这么一眼,这一路被冻得严严实实的心脏突然热了这么一下,他像重临人间一般,满意了,踏实了,舒坦了。

    虞仲夜看出刑鸣近些日子有些发蔫,决定让他回明珠台。

    对有些人来说,工作意味着一场有期徒刑,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判上三十来年,每周放风两天,每年节假日获得假释,简直苦不堪言。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工作愈多愈舒爽,天生贱命。刑鸣表示同意。

    重回明珠园以后,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骆优躲着他。

    刑鸣知道骆优为什么躲着自己。

    以前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如自然界里两只雄性动物狭路相逢,总要斗一斗狠,争一争艳,但骆优现在败了,败得体无完肤,毫无还价余地。

    感情这东西太无章法可循,管你先来后到还是先礼后兵,刑鸣原以为自己会很得意,他牙尖爪利,狠狠撕碎了对手最后的防线,可结果却不过陡然生出许多感慨。

    刑鸣遇见虞仲夜,虞仲夜遇见刑鸣,既是两人的福祉,也是两人的劫数。

    刑鸣替崔文军将鉴定申请呈交给他自己母校的法医学司法鉴定中心,接着便带着始终不曾消弭的愧疚感上了飞往龙岩的飞机,在那儿再转车去往被山魈报复的山村。

    虞少艾与他同行,说是他自己要来的。

    刑鸣基本一路沉默,虞少艾也比以前话少,他简单讲了讲上回直播事故以后就被老子从家里撵了出去,暂住外公那里,但仍在找房子准备搬出来。老美这个年纪的男孩早独立了,所以他对此并无怨言。

    虞少艾没问刑鸣他现在跟自己父亲的关系,刑鸣也没主动提及,他看得出虞少艾对这个话题有些悻悻然,可能与他母亲的经历有关,也可能就是觉得这事儿荒唐。

    转了几个小时的车才抵达目的地,县长亲自迎接,大台来的记者,得给顶级待遇。

    刑鸣特意让牛县长带自己去看了被村民打死的山魈。牛县长一路神神秘秘,结果却被刑鸣一句话点破,这副看似形态诡异的骨架,其实是由猪骨牛骨之类的拼凑而成,所谓山魈的报复,不攻自破。

    刑鸣只是随口质疑,牛县长却如临大敌,又是倒茶又是搓手,显得很是不安。他说,县里从没放出虚假消息,这副骨架只是受人之托才保存下来。

    从牛县长的眼神里刑鸣读出一种情绪,对方很怕自己。

    这倒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彼时他频频上镜,似乎也没那么多褒奖与敬畏。反而自最后一期《东方视界》播出之后,他一介底层记者,却是走哪儿都遭人多看一眼,最离奇的一次境遇是在东北汪清自然保护区,他被盗猎分子老远地拿枪指着胸口,那种特老式的铸铁鸟枪,一枪就能炸你一个大窟窿。他举手高过头顶,面无惧色地与那汉子对视。最后那盗猎分子狠往地上唾了口浓痰,骂了声“操娘的是个好爷们!”居然收枪走了。

    祸兮福所倚,以前觉得特阿q特没劲的一句话,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好说。

    两人拒绝牛县长要带他们去洗浴的邀请,洗浴这两个字不知从何时起听着就很淫秽,牛县长笑眯缝了的眼睛也相得益彰。从县政府大院出来,刑鸣与虞少艾在旅馆对付了一晚上,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该何去何从,虞少艾认为山魈的报复纯属无稽之谈,他们明显白跑一趟。但刑鸣总觉得事情未完,哪里仍有缺口,等待他去拼凑完整。

    他们在这地方又耗了两天,依旧一无所获,但第四天大早竟有客人到访,一位三十来岁的男性,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面貌和善文质彬彬,只是走路跛得厉害。他自我介绍说叫高峰,是当地的地质研究所的一位公务员,只不过目前被停职了。

    虞少艾看这人刚进门时帽子口罩全副武装,有点好笑地说:“我看你不像公务员,倒像个做贼的。”

    高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总有人盯着我,不藏严实了不行。”

    刑鸣问:“为什么有人盯着你?”

    高峰道:“我昨天在县政府大院门口看见你们了,我知道你们是明珠台的记者。其实山魈什么的是以讹传讹,但孩子们发病是确确实实的。我知道真实病因是什么。”

    刑鸣问他:“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高峰挺有把握地说:“污染。”

    这地方景色宜人,天碧蓝,水湛清,刑鸣表现得十分谨慎:“你有证据吗?”

    “有。”高峰特别郑重地点着头说,“污染源就是一家叫康瑞的制药厂,非法排污造成地下水污染,孩子抵抗力不如成人,所以先一步发病了,其实也有不少成年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脊髓损伤与脑损伤,我这里都有记录。”高峰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详细记录了每一户因生化制剂污染感染致病的居民,竟有近百人之众。

    刑鸣一页一页翻看过去:“你一个人默默调查这些?”

    高峰道:“我向环保部门反映过这个问题,但地方政府不作为,还一直阻挠我进行调查。我工作被停了,还被人不止一次地恐吓过,这条腿就是那个时候瘸的。”

    虞少艾不解,插嘴问:“为什么?”

    高峰道:“这里近两年才富起来的,你们要早些时候来,街上一定看不见这么多豪车。因为污染企业同时带来了经济增长,地方政府为求政绩,环境污染是个次要问题。”说到这里,高峰眉头皱得更紧了:“能富起来是好事,但也不能以牺牲我们下一代人的健康为代价吧。以前这方面查得不严,不过,新修订的《环境保护法》实施之后,企业偷排可是会追究刑责的。这些污染企业也变得十分狡猾,你若上门去查,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我也是不明白,宁可冒着被抓包判刑的风险费尽心思地偷排,为什么不愿意好好治污呢。”

    刑鸣冷冷一勾嘴角,有什么不明白的,总有那么些人,视利益为亲娘,视人命为草芥。

    刑鸣留了高峰的联系方式,决定实地考察以后再与他联系。他送他出门,与他并肩而行,走在闽北地区略带寒意的风里。他夸了他一句,你有点像《永不妥协》里的朱莉娅·罗伯茨。

    高峰没看过这片儿,不解何意,倒似突然想起什么,他从刑鸣手里拿回自己的笔记本,快速翻至某页,指着上头一张图对他说,他明察暗访无数次,总算查清了药厂暗管偷排的位置,并将它们绘制成了地图。

    他把这本笔记本无比郑重地交到刑鸣手里,说,维权路堪比蜀道难,所有因污染致病的居民都等着这本东西曝光,来替自己讨个公道。

    刑鸣看了一眼高峰绘制的地图,很是吃惊:“这么重要的证据,你这么信任我?”

    高峰笑笑,没回答他的话。只在真正分别的时候用力握了握刑鸣的手,他说他看过每一期的《东方视界》,虽然停播十分可惜,但它无疑已是全中国最好的节目。

    待高峰一瘸一拐地走远,一直默不作声的虞少艾突然朝他挤眼睛:“想不到你粉丝还挺多。”

    刑鸣没搭理他。他的目光被不远处一阵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吸引。可能是班级活动,一群孩子首尾相衔,咿咿呀呀地唱着笑着,整整齐齐地穿过了马路。

    刑鸣突然返身奔跑。他知道欠缺的那一块儿在哪儿了。

    康瑞药厂门禁森严,不准许任何外客探访。刑鸣也没打算破门而入,他围着恢宏气派的制药企业转了几圈,终于在不起眼的暗处找到还来不及处理的几个垃圾袋。

    虞少艾一直追在刑鸣身后大喊。他也看见了他从垃圾袋中翻出的废弃药盒,便试图阻挠他继续疯狂地翻找垃圾:“在欧美国家,大型药企的外包制药早已成了气候,国内的大型企业在生产药物的过程中会有各式各样的合作伙伴也很正常,不能说明污染就与他有关!”

    刑鸣一把将虞少艾推开,将翻找出来的药盒摔在对方脸上。

    他对药盒上的logo再熟悉不过,这个logo在他主持的节目现场挂了半年。

    盛域。

    刑鸣急匆匆地带着高峰绘制的排污暗管地图赶回去,然而他在回程的火车上得知崔文军撞车自杀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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