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与子同仇
杜宇风重重地点点头。
“一个国家只有阵地是绝对不能丢的,一个是军事,一个就是教育!”
杜宇风语气坚定,眼神毅然。
“我们是儒家文化的农耕社会,华夏文明传承五千年的密码只有一个——教育。”
“教育,不但能够改变人的境遇,还能改变人的社会地位,更是一个人赚取财富的必由之路。石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核心计划,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让日本人渗透你们的教育体系。”
杜宇风话里的“你们”两个字,饱含了一种不满,李部长听出了其中的玄机。
李部长的眉毛微微一挤,抬手推了推黑框眼镜,盯着杜宇风。
“你认为我们在这方面做得不够?”
杜宇风平静地看着李部长,慢慢收敛起脸上的那份激愤,沉思良久。
“李部长,你身居高位,但是也不是能管住所有人,所有事。有些事情,你也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
李部长默然不语。
“方从恩、文重山他们那一代人死了,有多少人记得他们是为何而死?如果我们一代也死了,又有谁记得我们曾经为了什么而死?”
杜宇风的两句问话直戳李部长的心间,面前这个人,若不是当年走错了路,该有多好。
只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没有如果。
“石原,他的阴谋不谋一时,也不在一世,而是在为日本制定下一个千年计划,这个计划甚至用不了一千年。”
杜宇风用了最后一句话结束了李部长对他的问话。
杜宇风的回答的不是答案,是另外一个无比巨大的疑惑和难题。
这道难题甚至都不是李部长和他们这一代人能够解决的,甚至这道难题也不是让石原灰飞烟灭能够解决的。
杜宇风叹了一口气,他从李部长深邃的眼神里读懂了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所以,你虽然知道石原的真实身份,也还是没有动手。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身份实在特殊,一旦付诸报端,公之于众,你们将会面临强大的压力,既有来自日本政府的,又有来自美国人的。”
杜宇风轻轻地拨弄了一颗算盘珠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另外一方面,李部长还是想吊这石原这条鱼,看他到底把什么人,安插到什么位置去。”
李部长没有作声,杜宇风看得很是精准。
石原一旦被捕,消息是绝对瞒不住的,上海到处充斥着各国、各方的间谍,石原是日本人,他在抗战初期就已经去了军职,连战犯的身份都算不上。
至于九一八,他不是那个下达命令的直接指挥者,每个人都清楚石原是主谋,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石原是间谍吗?还是没有任何证据。
他是换国计划的主谋,日本高层肯定会动用一切资源来营救,被动的就是……
“所以,我来找你。”
李部长的话很直接,这也是他进来坐在这里说得最直接的一句话。
“李部长,你想乱刀斩乱麻。”
杜宇风有些惊愕,他仿佛不太相信赫赫威名于世界的李部长会采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
李部长点点头。
“石原死,源头断。日本再也找不出那颗脑袋来,日本人善计不善谋,有术而无略,寇首一死,贼群必乱!李部长,你就是想要他们乱起来……”
杜宇风算是明白了李部长的用心了,这哪里是普通的乱刀斩乱麻,这是高明的手段。
所有高明的手腕,往往就是最简单的动作。
杜宇风笑了笑,笑意里满是钦佩。
自己离面前这个老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石原什么时候来?”
李部长忽然站起身来,盯着杜宇风那张脸,淡淡地问道。
“三天后,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杜宇风抬起头,又想努力地站起身,李部长柔和地把手往下摆了摆,示意他别起身。
李部长点点头,微微一笑。
“看来,方城在香港闹的动静,你把它拿来当成了钓鱼的饵……”
杜宇风一脸大骇。
不错,石原一定会再来找杜宇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看中了香港未来的空档期,日本人也想在暗暗占住香港,也想收编项前留下的人手和黑社会组织。
要想干成那件事,就绕不开杜宇生,绕不开杜宇生,只有一把钥匙,那就是杜宇风。
“你……,是你安排的方少爷……”
杜宇风诧异地说了一句,但是没有说完,有些话没有必要说得那么直白。
在这刹那,杜宇风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很多人,方从恩,言风行,戴雨浓,还有那文重山……
这些人的影子都在李部长的身上重重叠叠。
杜宇风的后背一阵冰凉,一股冷汗顺着背脊淌了下来。
李部长又倒背着双手,早已走到了门口。
“能不能给我在英雄岗上留座坟!”
突然,杜宇风冲着李部长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声音悲怆而果决。
李部长停住脚步,侧过脸来,看着杜宇风。
半张清瘦的脸白皙而平静,半张满是肉色疤痕的脸狰狞而可憎。
李部长眯了眯眼,脸色微微一沉,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你的坟本就在那英雄岗上!”
说完,李部长一脸凝重,缓步走出了诊室,踏着院里的落叶出了门。
杜宇风顿时全身一瘫软,坐在那把明代的圈椅上,久久无法平静,双眼盯着面前那本李部长随后翻看的《诗经》。
那一页,李部长用指甲深深地刻了一个印迹。
《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与子同仇,与子同仇……”
杜宇风喃喃地念着这一句,脑海里满是那赳赳勇士,千百年来为这片土地而慷慨赴死的勇士。
杜宇风的眼角突然滑落一滴泪水来。
同袍,同泽,同裳!
还有,我们同仇!
院门“嘎吱”一声,关上了。
又是一阵碎碎的脚步声,刘婶端着一木托盘走进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