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秦校长
“我们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秦校长忽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杜宇风。
杜宇风默然地笑了笑,手里一直把玩着那颗翠绿的算盘珠子。
算盘珠子如同知晓杜宇风的心意一般,在他的手指间游走,顺滑、敏捷。
“最后一次?”
杜宇风微微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登这条船,哪会轻易就能上得了岸,即使你现在成了共产党的教育参赞,说到根儿上,你还是大公子的人,你还是共产党的叛徒。”
杜宇风明白秦校长话里的意思,他要和杜宇风撇清干系,和杜宇风现在要做的事情撇清关系,即使以后出了问题,也不能牵扯到他身上。
毕竟,他能爬上参赞这个位置非常不容易,更关键的是,大公子的那个计划也必须要有自己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去。
秦校长很重要,大公子知道,杜宇风清楚,秦校长自己当然也明白。
所以,他才能对杜宇风说了这么一句。
“我能从那条船上下来,就能从这条船上岸……”
杜宇风眼神一凛,盯着脸上带着丝丝得意笑容的秦校长。
“你认为这一切都是你应该得的,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获得的?”
杜宇风的话很冷,话里饱含嘲讽。
秦校长面带微笑,看着杜宇风,默不作声。
“你不要忘了,你上位是因为你举报了方从恩,借着姓攀的事件上的位,也不要忘了,如果没有人在上面提携你,你现在还在南京的一个地方教育局当书记。”
杜宇风把秦校长自认的密事说了个透彻,心头略有些紧张。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在攀部长出事情没几天,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一个投机的天赐良机。
于是,秦校长偷偷向组织部和社会部写了举报信,借势被召完北京问讯的机会,偷偷拜访了几个人,于是,才有了今天参赞的职务。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杜宇风的算计。
甚至可能,这些都是杜宇风的设计之中。
秦校长慢慢收敛起眼里的得意和嚣张,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惶恐。
“你飞得再高,要记得自己的本分;你走得再远,也不要忘记你的任务。”
杜宇风的语气很轻,却字字千钧,敲打在秦校长的心头。
秦校长默默地点了点头,慢慢地站起身,低着头,对杜宇风说道。
“四爷,天快亮了,我也该去火车站了。”
杜宇风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点点头。
“大公子对秦先生寄予厚望,秦先生也是我们计划中的关键,刚才宇风之言,多有得罪,还望先生莫怪,都是为了党国利益。”
秦校长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往下楼的梯口走去。
“秦先生,我问你一件事儿。”
秦校长刚走到梯口,手刚放在扶梯上,杜宇风在后面叫住了他。
“四爷,您请问。”
“方家少爷,方城曾经是你的学生,你对他应该很了解?”
秦校长愣了愣,回答道。
“我曾经教过他两年国学,算不上很了解。”
“那秦校长一定记得方家少爷还有一个姐姐……”
杜宇风如鹰隼般的眸子盯着秦校长。
秦校长的脸色骤然变了颜色,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他努力地着边上的楼梯扶手,想了想,平静地说道。
“我……,好像,好像是有个姐姐,她曾经来看过方城。”
杜宇风笑了,那丝冷酷的微笑从那脸上那硕大的伤疤爬了出来。
杜宇风笑着点了点头,对秦校长说道。
“只要秦校长记得他还有那么一个姐姐就好,如果宇风没有记错,她好像叫方月珍,后来嫁给文徵明之后,夫婿叫文重山……”
杜宇风又叹了一口气,惋惜地说道。
“可惜得很,方月珍死了,至今都没人知道死在何处,死于何人之手。”
秦校长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杀机,默不作声,缓缓地下了楼。
杜宇风看着他下楼的身影,眼里流出残酷的微笑。
杜宇风是在告诉秦校长,你有把柄被人捏着,若有二心,别说共产党会清算他,方家也不会放过他的。
杜宇风慢慢地转过身,又坐在了那窗边。
圆月西斜,皎洁的月光从窗缝外射进来,却已经偏了方向。
笔直的一道寒光映在地上,如一支穿心的利剑,直插人心。
人心,还有什么样的人心比杜宇风那颗心更透亮!
杜宇风脸上的笑容早已随着秦校长背影的消失而消散,他的眼里慢慢的全是阴郁和忧愁。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的那轮明月,陷入了沉思。
天快亮了,秦校长并未从火车站的出站口出来,而是从火车站边上的一个饭店里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抹着嘴。
是那家东北饭馆。
自从春三出事以后,这家饭馆就被充了公,街道的同志们把这间店改造改造,既卖东北菜,又经营上海特有的早点。
白得一家饭店,还能赚钱,街道的领导不傻。
春三呢?
春三被街道照顾得不错,人是傻了,却不闹事儿,一到饭点就去曾经自己的那家里,店里的工作人员打发些剩菜剩饭,吃饱了就走。
不是在路边蹲着晒太阳,就是到处溜达,除了一日三餐,很少见他的人影。
这样也好,大家谁都不耽误谁。
至于春三住的地方,街道领导还是有些良心,给他安顿在原来铁轨边上一个废弃的查轨人员的休息间里。
街道派人把一张破木床,几床不用的被褥、枕头丢在上面,给他留个水壶,杯子就算把他安顿好了。
当然,街道上没少向上面请示经费。
秦校长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提着一个皮包,站在火车站广场,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时间快到了,他左右看了看,慢慢地走到街边。
突然,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他的面前。
“您是秦参赞吧?”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下了车,走到秦校长面前。
秦校长和蔼地笑了笑。
“小同志,你好,我是秦孝天。”
“哎哟,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这火车提早到了吧?”
女同志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秦校长摇摇头,笑吟吟地说道。
“不是我提早到了,是办公室的小张给你发电报,我把火车时间给写错了,写晚了一个小时,不是你们的错误,小同志不必自责。”
女同志一脸微笑,连忙接过秦校长手中的皮包,引着他上了车。
吉普车一溜烟地疾驰而去,只留下那家东北饭店门口蹲着的春三。
春三正蹲在地上,一手捧着一碗甜米豆浆,一手拿着两张葱油饼,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天边的朝霞绚烂异常,金色的霞光如同一只神奇的巨手,徐徐拉开柔软的五彩绸缎,那轮朝阳裹在绸缎之中,呼之欲出。
大地也将在那片和煦的阳光下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