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们之间的渊源
裘神医还是那副阴冷的脸色,只是他侧过脸,看着窗外,直到小姑娘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窗外,他才转过脸来,讪讪地对方城笑了笑。
“方少爷见笑了,此女虽为老朽小妾,实则婢女,不懂规矩,不懂规矩……”
方城默默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一件事情:
为何李部长要让自己带裘神医走,甚至不得惊动上海公安局。
是和裘神医摊牌,还是……
方城心中犹豫,裘神医说话了。
“方少爷来找老朽,绝非叙旧吧?”
裘神医的目光又变得通透、清澈,静静地盯着方城。
方城点点头,顿时心里也有了主意。
他伸出手去,翻过手腕,轻轻地放在那方黑色的脉枕之上。
裘神医伸出手来,两指搭于脉上,拇指扣腕,无名指微翘,双眼微闭,过了片刻,两指一启,松开了方城的手腕。
“方少爷受过伤,伤在肺部,命虽无虞,终究是伤了元气。你又有吞云吐雾之习,肺气终归是补不上去,若是气急体劳之举,定然会觉得气衰不力!壮年之时,无甚感觉,年老之后,定会气喘不歇,方少爷还是要多注意些才好啊……”
裘神医慢悠悠地说道,方城心中顿时佩服不已。
御医传人,不同凡响!
十年前,自己中了老林一枪,正在肺部,这么多年来,隐有症状,与裘神医所言不差。
“有药可医么?”
方城淡淡地问道。
裘神医沉思片刻,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方少爷若是伤后十日寻我,保你恢复如常;白日寻我,也能痊愈无伤;这十年之伤,遗症顽固入腠理,即使扁鹊在世也是枉然了。”
方城笑了笑,他在乎的根本不是自己那肺部的枪伤,而是这裘神医的医术,不要忘了,自己的父亲方从恩也是名满江南的一代侠医。
方城虽为习得家父方从恩的医术真传,多多少少对杏林子术有些了解。
短短几句话,方城很确信,此人医术超绝,不在其父之下。
当然,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心中藏着的疑惑,似乎也有了答案。
“裘先生隐居上海,悬壶济世,创出个神医名头来,今日得见,群众所言不虚啊!”
方城由衷地赞了一句。
可能听过太多的恭维,裘神医表情默然,双手又搭在圈椅扶手之上,瘦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方城。
突然,方城的身体往前微微倾了倾,压低声音对裘神医说道。
“不知裘邦国该怎么称呼老先生?”
裘神医听方城的话,干瘪的脸上顿时笑容消散,一双锐眼微微一闭,犀利的眼神直射方城。
过了良久,裘神医的嘴角微微颤了颤。
“方少爷是官家的人!”
方城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裘神医那双锐利的眼睛。
屋里的空气顿时有些凝固,唯有那案上一方浓墨飘在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过了许久,裘神医才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
方城还是未说话,却从裘神医的这句话中听出了其中的奥妙,童白松一定在北京联系过这位裘神医。
“他是老朽堂侄,吃了官家饭,老朽与他也有几十年未见了……”
“安总管想见他么?”
方城一脸沉寂,默默地看着裘神医。
裘神医神色未变,锐眼微颤,左手食指指甲长有半分,轻轻地叩了叩那暗红的扶手。
“他到了上海?”
裘神医轻声问道。
方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点点头。
“那他为何不来相见?”
裘神医又问。
方城一脸肃然,缓声说道。
“他是官家,你落凡尘,总是有些不便的……”
“叔侄相见,哪有不便?”
裘神医冷冷地看着方城,轻声细语地回道。
方城心头疑惑,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
但方城依旧面不改色。
“身染重疾,不便前来,邦国相托,特来请安总管出手救命。”
“救命?”
裘神医眉头一紧,眉间几根银眉一抖,瞳孔一收,惊愕万分。
方城点点头。
“救命……”
“你既能找到老朽,为何不将他送至此处?”
到底在官宦大家里当过几十年总管,心眼总比普通人要多些。
“命悬一线,无法动身。”
方城滴水不漏地回答道,在他心里,几乎没有办法能让裘神医离开此处,或许用童白松的生死能够将他诱离此处。
因为,方城很确信,钟子期和童白松的死一定和这位裘神医有联系!
裘神医冷冷地看着方城的脸,盯着他那双眼睛,沉默良久。
屋里的空气似乎在一次凝固,屋外的夜风轻轻地推着纸窗,时不时传来窸窣的声音。
“十年前,童白松在静安寺养的伤……”
突然,裘神医淡淡地开了口。
方城心头顿时明白过来,这老头儿是在试探自己。
十年前的事情顿时浮现在眼前,那个时候的自己与童白松战斗在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
“不,他是在金山寺养的伤。”
方城一脸诚恳地看着裘神医。
裘神医双眸一亮,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
“安总管信我了?”
方城知道这是裘神医在试探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不是和童白松一样有着“官家”的身份。
裘神医侧过脸,静静地看着那扇被夜风推得咯吱着响的纸窗,想了许久,才转过脸来,看着方城说道。
“方少爷有没有再见过郡主?”
这是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却让方城的心顿时如一根尖刺猛地扎了进去。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自那一夜,安总管带走了花白凤,我就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裘神医的脸上挂起一丝淡淡的悲戚,低下眼来,盯着桌上的那方端砚。
“方少爷不恨老朽?”
“恨,恨过安总管,也恨过摄政王,二十多年过去了,恨又如何,恋又如何,都成了云烟……”
方城幽幽地说道,真人面前没必要遮掩,或许在他进屋的那一刻,隐藏在心中二十多年的情愫起了淡淡的涟漪。
只是这一刻,他心中更多是责任,是一个正在执行机密任务的老地下党。
“你也不想知道当年安某要作小人,当内奸,活生生拆散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方城心头顿时一惊,难道二十多年前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幕和阴谋?
可是,他还是努力地压抑内心的那份惊愕和疑惑,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了结局,为何要去寻根问底。当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裘邦国的命!”
方城说得很是坚决,一脸严肃地看着裘神医。
顿了顿,方城继续说了一句。
“也是在二十七年前,是裘邦国带我走上了正途!”
裘神医脸色一变,立即明白了方城的意思。
如果刚刚用十年前童白松受伤后的养伤之地来试探方城,那么刚刚他自己说的这句话恰巧证明了二十七年前的那一晚,正是自己的堂侄救了方城的命。
裘神医的嘴唇微微地抖了抖,想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老朽清高,从不出诊,今夜就随你走一趟吧。”
说完,裘神医慢慢地站起身来,方城也立即站了起来,他没有想到裘神医竟然如此爽快跟自己离开。
推开门,明月当空,夜风轻抚,方城跟在裘神医的身后。
就在他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只见一道冰冷的白光朝裘神医干瘦的脖颈挥来……
凉月如水,刀锋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