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坦诚
楚墨泽又道：“你的父亲，真是一位好父亲啊。”
他虽然没说“好父亲”三个字代表了什么含义，庆茹霜却猜到了，心中涌上一股屈辱。
她咬紧唇，强颜欢笑道：“父亲疼惜女儿，自是臣妾的福气。”
楚墨泽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要看进她内心深处去。
良久，他叹息一声：“你若真的这么认为就好。”
庆茹霜垂眸，掩饰住眼里的哀伤。
楚墨泽又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庆茹霜道：“臣妾没事，只是沉珂顽疾，需慢慢调理。”
楚墨泽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开口：“茹霜，你是否怨恨朕？”
庆茹霜抬眸，目光诚挚：“臣妾不敢。”
楚墨泽低喃：“朕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是朕耽误了你。”
他的语气里充斥着懊恼与愧疚。
庆茹霜心头蓦地一颤。
她猛然站起身，扑通跪倒：“臣妾不敢怨恨陛下，臣妾只愿永远留在陛下身边，侍奉陛下左右。”
她说着便哽咽起来，泪水簌簌滑落。
楚墨泽怔住。
他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子，心中百味杂陈。
她是个善解人意，安分守己的嫔妃，从不会让他为难，也总能事事为他考虑。
可偏偏……她有一个沽名钓誉，虚伪至极的父亲。
楚墨泽闭了闭眼睛。
庆茹霜见他眉间皱成一团，忙拭去脸颊上的泪珠，“臣妾失仪，请陛下恕罪。”
她再度跪伏在地。
楚墨泽睁开眼睛，神色复杂。
过了许久，他才轻叹一声：“起来吧。”
庆茹霜依言站起身。
楚墨泽望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
宫灯渐次亮起，整座皇城笼罩在朦胧昏黄之中。
楚墨泽忽然道：“今晚月色甚美，爱妃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
庆茹霜微愣，旋即应是，吩咐宫女准备步辇。
两刻钟后，二人乘坐步辇出现在御花园里。
此时天色已黑，万物俱寂，唯有几盏宫灯悬挂在高高的屋檐下。
庆茹霜陪在楚墨泽左侧，温柔娴静。
两人漫无目的地游逛，谁都没说话。
偶尔楚墨泽停下来欣赏风景，她亦会跟着驻足片刻，然后陪伴。
两人走得很慢，但并未走太多路。
不知何故，庆茹霜总觉得皇帝似乎想和她说点什么，但始终欲言又止。
庆茹霜不禁纳闷，他究竟想对她说什么呢？
半晌，她终于忍不住了，主动询问道：“陛下今日召臣妾是否有什么吩咐？”
楚墨泽闻言，转头凝视她片刻，薄唇微抿。
半晌，他道：“上次你和福妃在御花园到底为何起了争执？”
庆茹霜闻言大惊！
那件事情，陛下为何会知道？
难道是有人告状？
可除了她和福妃，她实在找不到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莫非是……
福妃？
这个念头甫一闪过脑海，庆茹霜立马摇头。
不，不会是福妃。
如果是她，自她醒来这么久早就借机发作了，那里还会等到现在？
所以，绝对不是福妃！
可是如果不是福妃，又有谁会告诉陛下这件事呢？
她思绪翻飞，越想越慌乱，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脸色苍白，仿佛随时都要晕厥过去，这么多年自己就做过这一件错事，怎么就被陛下知道了呢？他又会怎么看自己？
她惶恐不安地看着楚墨泽。
楚墨泽淡漠地注视着她，俊容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庆茹霜暗松口气，定是她疑神疑鬼了。
她努力扯起嘴角，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意，试图缓解这份尴尬，尽量镇定地回答道：“回禀陛下，臣妾和福妃妹妹不过拌了几句嘴罢了。”
楚墨泽不置可否，盯着她看了许久，直把庆茹霜盯得冷汗直下，他才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行去。
他的背影挺拔清瘦，透着孤独和萧索，仿佛有万般心绪。
庆茹霜怔怔地凝视他的背影，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这样的陛下，令她心痛。
她忍不住喊道：“陛下——”
然而，楚墨泽却没有停下脚步。
庆茹霜心脏骤然缩紧。
她突然明白过来——
他什么都知道！
一瞬间兰妃庆茹霜的心跌入谷底，她浑身冰凉，如坠冰窖，再也没办法保持镇定。
她快步追赶上楚墨泽，急切道：“陛下，您听臣妾说……”
楚墨泽顿住脚步，转身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陛下！”庆茹霜满脸焦灼，声音微颤，“当初的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样，臣妾并不是因为嫉妒福妃而想过害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臣妾只是、只是嫉妒她能怀上陛下的孩子……”
楚墨泽神色微变，幽沉的眸子泛起波澜。
庆茹霜连忙道：“臣妾真的没有想过害福妃，臣妾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整件事情才能证明臣妾的冤枉，请陛下相信臣妾，臣妾不曾想过谋害福妃！”
楚墨泽静静地盯着她，许久才沉声道：“朕知道。”
庆茹霜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
男子眼神深邃坚韧，像一汪古井，让人探不到底。
庆茹霜呆了一瞬，眼圈倏然红了。
“陛下，臣妾……”
楚墨泽摆手打断她的话，“朕知道你不是那种阴狠毒辣之辈，朕也相信你。”
庆茹霜感激涕零：“谢陛下信任！”
楚墨泽看着她，嗓音低沉磁性：“但朕更希望你坦诚相待，你可知这么多年，朕明明知道你是太后的人，为何从来没有想过要动你，因为朕知道你绝不会做伤害朕之事。”
庆茹霜心头巨震，眼泪顺着面庞淌了下来，忽然感到悲恸。
他都知道？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一直都知道？
庆茹霜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里堵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年你帮了朕很多，若非你，朕怕是在这宫中更是举步艰难。”
他的语气很轻，好像是在谈论别人家的闲事，庆茹霜却从中品出浓烈的悲哀与无奈。
庆茹霜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垂下眸子，“能替陛下分忧是臣妾的荣幸，是臣妾的本分。”
楚墨泽深深地看着她，“你不必妄自菲薄。朕知道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庆茹霜摇头：“不，臣妾不委屈。”
楚墨泽没有说话，漆黑深邃的双眸隐藏着无边无际的深渊，深不见底。
两人默然良久。
庆茹霜抬起头，擦掉眼角泪水，勉强露出笑意：“陛下，臣妾知道该怎么么做了，六宫事务臣妾会处理妥善，必不会让人有机可乘，请陛下放心。”
楚墨泽颔首，没有再提及此事，而是转身离开。
庆茹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御花园门口，久久伫立在原地。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