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要回县城
欧阳靖给我钱买地建房的唯一条件,就是不准我辞职,他叫我安安心心回去上班,等遇到合适的机会,他会托关系把我调进城来。
石传雄只给了我三天假期,明天下午两点半之前,我必须得坐客车回永安镇。
回去之前,我一定得去见杨大彪一面。
我本来想把买地的喜事告诉徐玉竹,一想起她那副冷冰冰的面孔,我心里就堵得慌!
说心里话,我现在对徐玉竹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激情了!这支爱情的股票,本来我是打算做长线投资,可是这么多年了,它不仅没有给我带来半点收益,一直吊在谷底,让看不到上涨的希望,我都快没有脾气了!这支股票跌出了我的预期,如果我现在抛了,它将一文不值!
我只是心有不甘。
鬼使神差,我又去了医院。
徐玉竹不在,我又走进了病房。
徐妈妈对我还是那么热情。徐妈妈一直对我都很好。
这么多年,我能感觉得到,徐妈妈是希望我能跟徐玉竹走在一起。
讨得丈母娘欢心,就能得到她女儿的芳心!这话谁说的?有种站出来,看我不把他打出翔来!
我坐在病床边。
徐妈妈一直在我耳朵边说徐玉竹的事,她以为我像以前一样,心里只有徐玉竹。
其实,我的心里一直在想着徐妈妈的前夫——杨大彪。
徐妈妈跟杨大彪离了婚,一直没有再婚,我猜想徐妈妈心底对杨大彪就如同我对徐玉竹一样既爱又恨!
看得出来,杨大彪对徐妈妈还是有感情的,尽管这种感情现在是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亲情。
有好几次,我都想向徐妈妈打听杨大标的一些故事,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不知不觉间,徐玉竹来了。
徐玉竹似乎遇到了高兴的事情,见了我还主动跟我打招呼,她坐在我旁边,还跟我热情聊天。
我有些受宠若惊。徐玉竹给了我点阳光,我的心又开始灿烂!我恨不得掏心掏肺给徐玉竹看,我把买地建房的事情告诉了徐玉竹。
徐玉竹听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是该自己有个容身之所,不能总住在你哥家!”
我听了很开心,说:“你有张顺利的电话吗?我听说他在做建筑,我想请他给我们建房子,大家都是同学,放心点!”
徐玉竹说:“电话没有,我打听到了告诉你!”
徐妈妈还没饿,还不肯吃饭,她看着我跟她女儿说话又客客气气,脸上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我,还是感受不到徐玉竹的心究竟在哪里?我又想去找杨大彪了。
从医院出来,我打了个的士车,直接去了杨大彪的家。
我的运气很好,在通往别墅的水泥路上,就看到杨大彪从家里走了出来,我立马叫司机停了车。
杨大彪见了我,微笑着说:“你小子?”
我讨好地把烟拿出来。
杨大彪摆摆手,说:“早戒了!你吃饭了没有,我们刚吃,要不要叫杨妈给你做点?”
我把烟放回口袋,撒谎道:“叔,我在家里吃过了明天我就要回去上班了,想来看看你!”
杨大彪做着扩胸运动,说:“你难得回来,应该多去陪陪那个傻丫头,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看头!”
我回答道:“今天一下午,我都在医院!”
“既然来了,陪我去散散步,消消食吧!”杨大彪扩着胸,昂首向桥边走去。
说实话,我的肚子在叫救命,我只能让它忍住,跟在杨大彪的身后,慢慢地走着。肚子饿了更想抽烟提神,但是,在一个不抽烟的面前抽烟,特别是好不容易戒烟成功的老同志面前,于心何忍啊?二手烟的危害我还是听说过,我只能忍住。
杨大彪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竟然要去文笔塔,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不紧不慢地跟在杨大彪的身后,就像他的小跟班,保镖。
杨大彪身体真好,爬到文笔塔上竟然气不喘,还在我面前打了一套“养身拳”,他的“养身拳”打得有模有样,该刚的时候虎虎生风,暗劲十足,柔的时候行云流水,自然和谐,一切收放自如。看来,杨大彪平时没有少出来运动。
我以前也炼过擒拿手,自从上班后,每天面对偷鸡摸狗男盗女娼的小事,我连套路都快忘干净了!
杨大彪炼完拳,做了一会深呼吸,双手压在栏杆上,望着满城的万家灯火,对我说:
“小子,想抽烟就自己抽,别憋着!”
我笑了笑,想抽还是没有抽。
杨大彪看了看我,微笑着说:“你的酒我就收下了!你小子有什么事就直说,只要我能帮你,我决不推辞!但是有一点,真想当我女婿,巴接我是没有用的!”
我想了想,说:“叔叔,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想辞职不干了!”
杨大彪笑道:“是不是你同学去当你领导,你心里不舒服?还是你想进城来工作感觉无望?”
看来,一切都瞒不过杨大彪。我没有想到,我的所有事情他都一清二楚。我内心又激动又惶恐,说:
“是……也不是这回事!”
杨大彪说:“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我也不瞒你,如果你真能讨得我女儿欢心,你想调进城来,我可以帮你运作,不过,说句私心话,我倒希望你能劝那个臭丫头来帮我,我老了,干不了几年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自己拿徐玉竹都没有办法。我习惯性在心情沉重的时候拿起了烟来抽。
杨大彪见我不语,问我道:“小子,你看看这个小小的县城,一共有多少个单位?”
我不明白杨大彪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摸不透的时候,我只有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在心里默了一下,回答道:
“叔叔,你不提醒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一问,我暗自算了一下,我们县大大小小有近三十个局!”
杨大彪看了我一眼,说:“乡长不算,再加上十来个镇长,一个县有多少个官?我问你这些,你想到了什么?”
我自作聪明,说:“叔叔,你的意思我懂了,我这辈子升官无望了!”
杨大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官上面还有官啊!小子,我看你这么多年在基层是白呆了,一个所长的头衔你就沉不住气,你说你能做什么!”
我差愧地低下了头,无言以对!我真是不自量力,来自取其辱!
杨大彪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小子,你也别灰心,我没有把你当外人,我才跟你说这些!我知道你小子还没吃饭呢,就再送几句气话喂你——
“你记住了,人这一辈子,不是斗天斗地斗人,而是与自己斗争!你要把你的劲敌当成朋友一样热情,你要把你的朋友当作敌人一样防范!当你能够同对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当你面对伙伴甜言蜜语时能暗中设防……而这种种,只能靠自我克制,自我斗争……
“人生就是场生易,你得把自己当成一件有价值的商品,包装好了才能把自己推出去!一件商品要有人要,才能体现出来他的价值,你要想获得多少价钱,就得把自己摆在合适的柜台!”
我似乎听懂了一些,似乎什么也没有听明白。我本来是打算找杨大彪要个准信,他却给我云里雾里说了这么多。
说实话,我心里失望透顶了!
我红着脸,还得对杨大彪客客气气地说:“谢谢叔叔教诲!”
杨大彪看出了我的心事,笑了笑,说:“我们下去吧,等下看不清脚下的路,就容易摔跟斗!”
下山的路陡,我得走前面,以防万一。
来到桥边,我准备送杨大彪到家。
杨大彪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不用送了,早点回家去吃饭……你个臭小子,饿着肚子陪我逛了一大圈,算你有点孝心!”
我笑了笑,说:“叔,以后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一直陪在你身边!”
“你个臭小子,有时间多陪一下你父母……”杨大彪朝我挥了挥手,做着扩胸运动走了。
干精瘦高的杨大彪,手舞足蹈地走在桥上,东瞧瞧西看看,就像一个老顽童!
……
我决定先斩后奏,回永安镇去辞职。当我把辞职信交给石传雄的时候,石传雄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毫不犹豫同意了我的辞职申请,而且连句挽留的客套话也没有说,仿佛我做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石传雄的冷漠和果断,确实令我不得不佩服。石传雄对我说:
“老同学,你跟班长结婚的时候,一定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一定会赶回来吃你们的喜酒!”
一提徐玉竹,我心里堵得慌。我装着很开心的样子,说:
“石老大,真有那一天,一定给你发请帖!”
石传雄笑道:“老同学,以后你就是大老板了,还是叫我石传雄吧!”
我笑了笑,说:“好吧,以后我们还是像读书的时候一样,叫名字!传雄,我去我表姐家还有点事,以后你回城了,记得打个电话给我,我把在城里工作的同学都叫上,大家约起喝几杯!”
……
表姐一听说我要辞职,就把我劈头盖脸说了一通,她见我油盐不进,就当着我的面打电话给她姑妈。
我母亲叫我接电话,我不理,只是傻乎乎地笑。
表姐很生气,举起了巴掌,又无力地放下了。表姐拿我无可奈何,胡学问在旁边挨了一顿骂。
胡学问一直闷着头,等表姐骂得词穷了,他才说:
“今晚吃什么?我好去安排!”
“吃个屁!气都气饱了!”表姐气鼓鼓地进厨房了。
胡学问扔了支烟给我,我捡起烟来。我们相视一笑,各自点上烟笑而不语。
烟抽到一半,我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徐玉竹打来的,她说她找到张顺利了,把我的电话给张顺利了,张顺利会跟我联系。说完,徐玉竹就要挂电话。
我赶紧说:“等等,我告诉你件事,我辞工了!”
徐玉竹淡淡地回复了我一个字:“啊!”
我说:“我明天一早回来,回来了我就去照顾孃孃。”
徐玉竹又说了一个字:“哦!”
我问:“你说话不方便吗?”
徐玉竹回答道:“没有啊,我在煮饭吧呢!”
我说:“哦!”
徐玉竹说:“我先挂了,忙呢!”
我:“……”
胡学问见我收起电话,对我说:“明天开我车回去吧,等天气好了,我把你摩托车骑下来!”
说完,胡学问进厨房了。
表姐走了出来,对我说:“走,去帮你把东西收在你表哥车上!”
我站了起来,笑嘻嘻道:“姐,哪有你这样赶客人的?”
表姐瞪着我,冷笑道:“你早点滚,免得我看见你心烦!”
表姐总是口是心非。
我扛着舅舅送给我们的一条猪后腿回家,我以为母亲会帮我说好话。门一打开,母亲对我劈头盖脸骂来:
“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败家玩意,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就该在盆里的时候,把你……”
我嬉皮笑脸说:“妈,现在是腊月份,马上就过年了,你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你还知道不吉利,信不信我给你封印!”母亲扬起了巴掌,一掌拍在了猪腿上,叹了口气,问:“你舅舅舅妈身体怎么样?”
我知道母亲气消了,说“他们身体都很好,现在田土都种起,还养了一匹马,一头牛和几头猪!”
母亲说:“明年清明节,我得去看看他们!”
我把猪腿放进厨房,对母亲说:“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去!”
母亲嫌弃道:“就你那摩托车,我才不敢坐呢,那么远,还不把我老骨头颠散架了!”
我笑道:“我开宝马车陪你去!”
母亲讥笑我:“你啊?以后不讨饭就阿弥陀佛了,你工作都丢了,还一天天做白日梦!”
我淡淡一笑,说:“等我开公司赚钱了,不就有钱买了吗?”
母亲白了我一眼,问:“你吃饭了没有?”
我回答道:“吃了!”
母亲开始在厨房里研究着怎么处理猪腿。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喝着茶,板着一张老脸。我递烟给他,他视而不见,我喊他,他装聋作哑,当我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发话了:
“坐下!”
我只好回来乖乖地陪在他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