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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等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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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等雨停,雨停了,我就骑摩托车去县城。

    惹不起我躲得起!

    愁绪如同窗外的细雨,绵绵不绝;梦想犹如无根之水,随波逐流。

    八年了,时间磨平了我身上的棱角,徐玉竹把我的脾气也快磨没有了。

    我点着烟,心浮气躁地看着窗外。雨滴越来越大,天空就像漏了的筛子,刚才还在筛面粉,白茫茫一片,现在是筛糠,稀里哗啦!

    看来,今晚我是回不去了!

    我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诺基亚n78手机屏幕上显示着:2009年1月11日,星期日,16:48分。

    好孤单的日子。今天是星期天,徐玉竹应该在家休息!

    这部手机,花了我两个月工资!本来是打算买来送给徐玉竹的,她看不上。幸好这个牌子的手机可以任意换壳,我把粉色换成了黑色,自己拿来用了。

    我知道,徐玉竹不是看不上这部手机,她是看不上送手机的人!飚叔买了台进口的天籁送给徐玉竹,徐玉竹不要,她自己花钱去买了台骐达!

    石传雄没来的时候,我们是有周末的,石传雄才来几天,就取消了周末休息,要休也只能是请假轮休。我在想石传雄叫我轮休的目的?我猜不透,就像这里的鬼天气,难以捉摸!

    随他去吧!我翻开通讯录,找到徐玉竹的电话,想了好久,我拨通了我哥欧阳靖的电话,想叫他给我分析分析状况。

    我哥调去交警大队任队长好几年了,此时他正在家里当厨师,陪同我们的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煮饭,电话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书房的门关着,我的嫂子正在教训我的侄子,侄子的学习搞得她快神经衰弱了!其实,我侄子的学习态度比我那时候好多了,他的学习成绩也比那个人还优秀,但在我嫂子眼里,这还远远不够!嫂子想让侄子上清华或者北大!中国那么大,人口那么多,不一定一定要上清华和北大才会有出息!

    客厅里,我的父亲一头银发,精神抖擞,看着电视上的抗日神剧在骂骂咧咧,一边骂着一边又舍不得调台。手机在茶几上跑着,他右手拿起手机,看了看手机上的电话,左手拿着遥控器把电视机的音量关了,接通了电话。

    “幺儿,你哥在厨房呢,我去叫他——”

    “爹,不用叫了,也没有什么事,就是……今年春节要值班,不能回来陪你们过年了!”

    “没事,工作要紧!我听说你们来了位新领导,你的牛脾气得改一改,一定不要冲撞他,你们虽然是高中同学,但是,现在地位不一样了,你得学会忍让,学会……”

    “我一直都在忍着!”

    “我听你口气就知道你就没有沉住气!肯定心里不服气,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我……我没有!”

    “你的牛脾气我还不知道!我告诉你,你那位同学做事就比你沉稳!你别不服气,我都听你哥说了,他是老书记特意培养的对象,其他话我就不说了,你仔细去品!”

    “爹,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我给你说,你不要一天到晚想着那个丫头,我劝你早点死了这份心,以前你还有点希望,现在他老崽翻了身,你别指望了,好好给我……”

    我哥走了出来,双手擦了擦围腰,微笑着说:“爸,弟弟又有什么事?你叮嘱他一下,好好跟他同学搞好关系,以后能不能翻身就看他了!”

    我爸看了看电话,摇着头,说:“这个兔崽子,挂了——”

    我当然得挂了,免得又让您说个没完没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石传雄的来路我当然清楚,他毕业后就直接进了县委秘书办,长期跟领导在一起,当然进步快些。我心里酸酸的不服气,望着窗外的围墙,骂道:

    “长年在这个山沟沟里待着,大领导都见不着面,换谁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手机在我右手里振动,我拿起手机,一看是黄继强的号码,气得立马就挂掉了!

    刚挂掉,黄继强的电话又打来了!我接通电话,不耐烦地问道:

    “什么事?”

    黄继强激动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老同学,我搞到好货了,弄了两只野鸡,一条野猪后腿,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你去叫上石镇长,老地方,桥头饭店!”

    我想说不去,要请人吃饭你自己叫人去!黄继强已经挂了电话。

    我坐回办公椅上,拆开黄继强送来的烟,拆了一包。上档次的烟就是不一样,口感柔和还有淡淡的酒香。

    突然间,想起十多年前,我父亲为了帮我表姐出气,同陈家人斗,结果两败俱伤。我父亲装疯卖傻,有我哥的老丈人撑腰,才没被陈家人整!

    想到父亲,我冷静了许多。

    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办公室的门都关上了,家在本地的都回家了,外地来的也回到五楼宿舍开始煮晚饭。在镇政府上班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外地人到这里要不是领导,要么就是刚来工作的生瓜蛋子。

    我也准备下班回表姐家吃饭,刚要起身,表姐打电话给我,说没有煮我和胡学问的饭。黄继强这个大嘴巴,什么事情都保不住。

    我们没有工作餐,吃饭都是自行解决,我一直在我表姐田文慧家搭伙。说是搭火,其实是蹭吃蹭喝,他们现在不缺我这点生活费,我每次给他们生活费,他们都不肯收,我也不能白吃,一发了工资就给我表侄买玩具,或者带他去县城玩。

    他们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

    我表姐结婚前流过产。那是十年前,我舅舅知道了我表姐在外面与比她小好几岁的那个人同居,在他侄子的怂恿下,把表姐骗回了家,锁了起来,不让我表姐出门。我表姐又哭又闹,绝食反抗。家丑不可外扬!我舅舅狠下心来,不管我表姐死活,表姐身心受伤,小产了!

    舅舅死要面子,不肯送我表姐去医院,只找了个信得过的赤脚医生给表姐开了些补血补气的药。

    孩子没了,表姐绝望了,每天茶饭不思,疯疯癫癫,形同废人!

    我父亲看不下去,叫我哥想办法,于是,我哥作媒,把心如死灰的表姐嫁给了胡学问。他们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外人就在后面说三道四。结婚后,胡学问知道我表姐的过去,他太爱我表姐了,一直装糊涂。不知道他是真爱我表姐还是他爱上了我表姐的美貌,胡学问自己去医院检查,检查出自己的生育能力有缺陷。

    我表姐是个传统妇女,她心不甘情不愿嫁给胡学问后,还是把胡学问当成了丈夫。表姐恪守妇道,心里明白问题不只出在了胡学问身上,所以她逐渐接受了现实,每天给胡学问炖中药喝,时不时还炖补品调理自己身体。他们结婚四年后,我表姐终于怀上了,养胎十月,生了个儿子。

    表姐改善了他们老胡家的基因,老校长胡宗后看孙子大大的眼睛,精致的五官,一高兴,就拿出多年的积蓄,在镇上买了块地,给表姐们盖了一栋小三层。

    表姐承包学校食堂,一年也挣不少钱。这么多年,一直是我表姐当家,胡学问对我表姐言听计从,他们现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现在,胡学问当了领导,把他爆炸的头发全剪了,留着个寸头,发型一变,人也精神焕发了……

    胡学问这种事情都能忍,我还有什么不能忍?想想石传雄都来好几天了,我还没有尽地主之谊,是该请他吃顿饭呢!

    我拿了条好烟,准备去找石传雄。石传雄却敲门来找我了,我把他请进门来,客客气气把那条烟递给他,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对石传雄说:

    “老大,这条烟是黄家沟黄继强送来的,我正准备去找你,上交!”

    石传雄脸色好看多了。看了看我手里这条名贵烟,微笑道:“你们之间是亲戚关系,礼尚往来很正常,烟给你的,你就收下!以后不要这么叫了,我们是同学,私底下,可以跟读书时候一样仍然叫我骡子!“

    说完,石传雄”哈哈“笑了起来。

    我分得清状况,笑而下语请他坐下。他双手捶着后腰,伸了个懒腰,说:

    “坐得太久了,站着舒服些!”

    我知道石传雄不抽烟,所以我也不敢抽烟,我双手抱在胸前,微笑着谦卑地说:“老同学,您说得是!”

    石传雄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唯唯诺诺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格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个性!”

    我看了看窗外,雨,终于停了。我笑了笑,说:“过去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想想,真是羞愧啊!”

    石传雄也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拍着我的肩膀,说:“不轻狂不年少!走吧,胡副镇长不是请客吃饭吗,这是你的地盘,你得带路啊!”

    我指了指手里的烟,看着石传雄。石传雄指了指我的抽屉,作了个扭钥匙的动作。我尴尬地笑了笑,把烟放回原处,上了锁,揣好钥匙,取了伞,向石传雄作了个请式。石传雄打了我的左手掌心,右手搂着我的肩膀,微笑着在我耳边说:

    “你再客气,我不认你这个兄弟了啊!”

    桥头饭店离派出所不远,只有不到两百米,是镇上最好的饭店。饭店干净卫生,还有包间,厨师手艺也不不错,菜品丰富,听说稀奇古怪的野味都有;楼上配套有客房,靠路边的客房可以俯视全镇,看人间百态;离河边的客房可以观青山绿水,思考人生。镇政府一般办接待都会去桥头饭店,那里吃住一条龙。

    除非陪领导前去,我宁愿饿肚子也不会去桥头饭店,不是我这个人清高,而是桥头饭店的老板是陈老三。陈老三跟信用社的原主任马睿合伙放了几年高利贷,后来马睿因为职务犯罪被关了三年,陈老三倒赚了不少钱。陈老三用赚来的钱,买了桥头边两间破木房,拆了建了五层小洋楼,比桥对面马睿的房子还高。

    陈老三的大哥是被我父亲击毙的,他二哥也中了两枪,马睿的父亲马德标不小心给陈老二治疗瘸了。我刚上班那年,陈老二骑着三轮车冲进了河水里,淹死了!陈老三的二哥死了后,他做人就很低调了,他不得不低调,他的叔叔退休了。

    我听人说,陈老三和新来的信用社主任还是在合伙放高利贷,师傅叫我睁只眼闭只眼,说混基层不能什么都按法条来办,首先得讲人情世故。我家与陈老三家是这种情况,我只是个小警察,何况陈老三平时对我也客客气气,井水不犯河水多好!

    天空也没有了雨,我还是把伞撑着,给石传雄遮着,石传雄也不客气,这个时候,我终于懂了那个人,为什么他以前读书的时候,成绩那么优秀,每天还闷闷不乐,对人也唯唯诺诺。我都快要活成他的样子了!

    起码,他比我有骨气!

    两百米的路,比我这些年走的路还漫长!

    现在,石传雄就有我当年读书时候的风范,特别爱说话,特别爱显摆。

    石传雄有资格在我面前显摆,他跟过老书记,现在是县长眼前的红人。

    黄继强的车停在了桥头饭店的门口,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胡学问现在当了副镇长,假屁洋骚地戴着了个平光眼镜,夹克衫兜着啤酒肚,双手后背着,站在门口板着一张六亲不认的横肉脸,不认识的还以为他是这个饭店的老板。

    顺便提一句,胡学问在文化站当站长的那几年,去市里电大混了个专科文凭。

    胡学问看见我们来了,便把双手从后背放在了前面,带着职业的假笑迎了上来,谦虚地对石传雄道:

    “石副镇长,本来早就该给你接风洗尘了,最近一直在忙着学校新建大搂的事,到处去联系水泥、沙石……”

    石传雄双手一拱,恭恭敬敬打断了胡学问的话:“胡副镇长客气了!你是我前辈,本该我去拜访你,我初来乍到,工作上一团乱麻,刚理出点头绪,正准备明天去你家拜访!”

    胡学问把门拉开,作了个请势,笑着道:“您请!”

    石传雄拉开另一边玻璃门,微笑着说:“我跟欧阳远是老同学,算兄弟,你是我们大哥,礼应你先!”

    胡学问拍了拍我的肩膀,拉着石传雄的手就进了门。陈老三堆着笑,迎了上来,开始打双支烟,他们俩个不抽烟,他递了支烟给我,又跑到前面去,把靠岸边的叫“金岭”包间的门打开。

    陈老三没有去过外面见过大世面,所以他包间的名字都是围绕着永安镇的景点,四个包间分别是:龙洞水,飞流瀑,茶海和金岭。金岭是马脑山的最高峰,也是永安镇的最高点。马脑山顶原来是一片茶海,茶海的最高点就是金岭,金岭的前面是万丈悬崖,飞流瀑就在万丈悬崖上,下面便是龙洞水。

    茶海以前属于黄家沟村集体,土地承包过后,茶海被化成一小块一小块分配给各个家庭承包。茶水吃不饱肚子,喝多了反而伤胃,村民们便刨了茶树种庄稼,茶海就消失了。现在,只有在贫脊的荒土中,还能见到不少茶树在顽强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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