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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放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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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巷子深处走去,我知道那里有一个诊所。刚到巷口,我碰到两个巡逻的治安队员,路灯的光很弱,他们的制服却很耀眼。他们两个谈笑风生,似乎看到了我的狼狈不堪,给我让开了道,我从他们中间而过,他们谈得甚欢,并没有盘问我。

    小诊所不大,只有一个大夫和一个护士,看样子像夫妻档,俩人年龄又相差太远,男的四十来岁,女的只有二十出头,又不像一对真正的夫妻。这种诊所什么病都敢治,什么病仿佛都能治,小到头疼脑热,大到打胎梅毒治疗,都会接待。小诊所不分科室,不用挂号,只是人多的时候会排队,排队也不用很久,一是来这里的人不是很多,二是医生处理病人,速度极快。

    我到诊所的时候,刚好没有病人,男大夫和女护士正在相互间对彼此动手动脚,他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见我进门,男大夫还没停手,狠狠在女护士的屁股上抓了一把,女护士也不介意,抓了男大夫裆部一把,笑着就来扶我坐下。

    男大夫给我看了一下头上的伤口,没问我同不同意,就吩咐女护士给我洗伤口,说伤口太大,要缝几针。

    女护士给我洗着伤口,双氧水就顺着发间流到我的后颈,她也不给我擦一擦,任那脏水流进我的后背。

    男大夫准备好了针线,递了支烟给我,我抽着烟,他就给我缝针。没有麻药,倒也不怎么疼,只不过针扎进我头皮的时候,仿佛就被大蚂蚁咬了一口,拉线的时候,就是被蚂蚁咬后的阵痛,有些疼,但能接受。

    一共缝了六针,最后那一针,是大夫后来补上去的。缝针是按针收钱,最后那一针,大夫没有收我的钱,我却痛得咬牙切齿,汗都疼得冒了出来。

    护士给我上了消炎药,又用酒精给我擦了脸,见我脸并没受伤,就不再管我了,开始打扫卫生。

    大夫给我开了点吃的消炎药,叮嘱我不能洗头,每天记得来换药。

    医药费不贵,差不多花了我一天多一点的工资,我付完钱,拿着药回到出租屋,当我洗身上时,才发觉浑身都在疼。

    疼痛让我无法入眠,疼痛让我昏想连连,身上疼,心里就窝火,越疼越窝火,我的心就快要炸开了。

    第二天一早,我头顶一块白,骑着自行车照常去了工厂上班,在车间里,我主动找到了组长,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他痛打了一顿。如果不是工友们拉着,我会把组长活活打死!

    厂里报了警。

    冤家路窄,又是那一胖一瘦俩协警。这一次,他们没有拿电棍招呼我,也没有铐我,只是把我跟组长带去了厂里门卫值班室,粗略地了解了一下情况,便劝我和组长不要再搞事情,口头警告了我们,并没有立案。

    一胖一瘦协警走后,我同组长仍然没有相互原谅。厂长拿出了态度,叫我结账走人。

    田文慧都不回来这个厂了,我呆在这里也失去了意义!

    虽然,我不知道我的路在何方,但是,我知道,要想尽快忘了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和这个人一起生活的地方。

    工厂待我不薄,别的工人想辞工拿完工资走人,比登天还难,而我,他们不但没有扣我半分工资,还火速把工资算好,没叫我等发工资日才给,而是立马变现。

    我就像一个瘟神一样,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嫌弃我。我打算,等伤口拆了线,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傍晚,我去小诊所给伤口换药,护士说我的头发太长了,出了汗,头发里容易滋生细菌。我让护士等等,我等一会再去换药。

    我出了小诊所,在街巷里找理发店,理发店里女孩子很多,但给人剪头发的极少,一听说我要把头发剃光,她们便不做我的生意。有的理发店根本就不理发,不知道她们不理发靠什么营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中年男人开的理发店,他也不肯给我剃,但答应可以用推子推光头。在老家农村里,我见过人剃头,剃头前要用热水洗头,还要用热毛巾捂头发,这样剃出来的光头才亮堂堂。我不能洗头,何况头上还有伤口,师傅肯答应给我推也是最好的选择。

    古人是削发明志,而我,则是锑头养伤。同样作为人,境遇为什么大不相同呢!

    我坐在椅上,师傅把我围上白布。我闭上了眼睛,如同裹上了白袍,仿佛从此要开始避世,倒不忍三千烦恼丝落地了。

    师傅是个讲究人,他仔细端详着镜中自己的“作品”,很不满意,摇了摇头,对我说:

    “兄弟,你别动,我去弄个热毛巾,给你捂一捂,推不干净,我还是用剃刀再修一下!”

    我睁开眼来,看着镜中那个没受戒的光头,眼神迷茫,六根不净,发起了呆。

    两块热毛巾盖住了我的头,镜中的“小沙弥”,一下子就变成了古装电视中的小喽啰,有些不伦不类。

    师傅取出剃刀,磨了磨,试了试,压着我的头。我又闭上了眼睛,只听得耳边“刷刷”的声音,当声音停止,我感觉头上一阵清凉,睁开眼来,头上的血纱布已经取下,再见不着半丝头发,头顶中间,那结痂的伤口格外显眼,象一个阿拉伯数字——7。

    算命书上说过,我最幸运数字是2,最不吉利的数字就是7。我真想叫师傅用剃刀在7的下面,再来上一刀,这样看起来就挺2了!

    我顶着光秃秃的头招摇过市,行人见了我纷纷躲避,他们对我避之不及,并不是怕我,而是不想触了霉头。而我,心里却暗自窃喜,别人避我,我以为别人是怕我,我的心里倒洋洋自得了。

    回到出租屋,伤心又涌上了心头,我好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打发这无边无尽的寂寞。可是,在这个地方,我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天的人。

    我好想回家,我更想回去读书。我翻出随身的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看着黄三木的电话号码,心里开始了斗争。

    犹豫了许久,我鼓起勇气,去了一楼的商店,拿起电话,却拔了另一串bp机号码。

    “您好!”

    “您好!”

    “先生,请问您是给机主留言,还是……”

    “留言!麻烦你告诉机主……文慧,你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安慰,祝你们百年好合!……”

    挂了电话,不争气的泪水,涌进了我的眼眶,我擦干眼泪,点了支烟,拔下了黄三木的电话号码,电话通了,响了两声,我立马挂掉,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心跳得厉害。

    我在门口外抽完烟,电话没有打过来,我心里恢复了平静,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交了电话费,便悻悻地准备回出租房了。

    走到楼梯口,电话铃声响了,我本能地停住了脚步。果然,电话铃声停了,不一会,房东的公鸭噪叫了起来——

    “黄枫林,接电话——黄枫林——”

    我快步返回商店,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枫林,我在上班呢,有什么事赶紧说!”

    我气喘吁吁地对着话筒说:“哥,没事,就是……”

    “缺钱了吗?我这里有点,存着准备今年结婚用的,要不,我给你寄五百美元过来吧,你给我个详细的地址!”

    “不是这回事,我……我想回去……”

    “你回去读书,大学得读四年!书学费我可以想办法,但生活费怎么办?”

    “不……不是读书!哥,我……我……”

    “别吱吱唔唔,有什么直接说!”

    “我耳朵有问题,时不时会出现蝉鸣,听不到,去年,我就是因为体检没过关,才落榜的!”

    “……你,你去检查过了吗?”

    “去了,医院检查不出来什么问题,我怀疑是小时候打连霉素过量……”

    “老家里的那些医生,本来就没有什么文化,象马睿他爸,本来就是个兽医,居然在卫生院当院长,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哦,还有件事,前不久,马睿因为挪用资金和贪污被判刑了,听我高中的同学说,马睿被判了三年……这些人,就是个土狍子,没上过大学,思维模式还是停留在小农阶层……”

    “哥,你还在上班,我明天也得上班,电话费贵……”

    “我这边不用花钱的,实验室的电话,我工作挺自由的。哦,你耳朵没大问题吧……”

    “没事的,你放心吧!”

    “你写信给我,地址还是原来的地址,把你收信的地址写详细了,我好寄点钱给你。我会向我国内的同学打听打听,看有什么方法能治好你的耳病不!”

    “不用麻烦了,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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