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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的耳朵里有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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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中秋节,大我一岁的黄继强结婚了,我帮他当完“轿夫”,就偷偷摸摸进了再熟悉不过的县城,却感觉县城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

    最想去的地方,成了我最想逃避的场所;最想见的人,我却最不愿意与他们相见。

    我知道我最在乎的同学,都已经去了省城上学。老七走进了省里一所技校,去学电工;小毒欧阳远去了警察学院,继续潇洒去了;徐玉竹在省财经大学,看样子她以后是打算毕业后,女承父业,整合她父亲的企业!

    假若,他们还在县城,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回来。

    我背着包袱,走出了汽车站。

    汽车站在三叉路口边上,左边的路是回我的家;右边的路直下,经过徐玉竹家门口,再到歌舞厅,转个弯,就是县一中;对面是省道,直通市里,从市里坐火车,可以去外面的世界。

    我站在三叉路口,看着省道,心在左右摇摆。包袱很重,我迈不动腿,天气还是那么燥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步伐匆匆。我回到售票大厅里坐着,仿佛整个世界已经把我彻底抛弃了,我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只有那悲凉的蝉在叫,不绝于耳。

    太阳从正上空缓缓向西,挂在了苍茫的山顶之上,山上,尽是枯黄,毫无生气。

    是该去找个地方,把身边的包袱先放下。

    我去问了下咨询小姐姐,想知道有没有车直达某个沿海城市。小姐姐很礼貌地告诉我,说一个星期有一趟,恰好明天中午出发!我还在犹豫不决,是去找我父亲黄百岁,还是继续去复读!心里挣扎间,脚却不自主走出了卖票大厅。

    秋风突起,路边的云南梧桐,飘落一阵萧瑟,秋蝉飞离枝头,整个世界又清静了。

    “黄枫林!”

    石玉兰穿着白大褂,挂着那熟悉的猪腰子包包,正下班回家,看来,她非常喜欢自己这份工作,下了班还舍不得脱下工作服。

    不想见的人,偏偏遇上了。我习惯了装聋作哑,背着包袱向右手边走去。

    “黄枫林,你聋啦?”那熟悉的笑脸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说得没错,我真的聋了!”

    “你是对我才装聋作哑吧!”

    “……”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补习,我堂哥石传雄考上了民族学院,他的好哥们驴子还在补习,我问过他好几次,他说都不见你人,我以为你去市里复读去了!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明天一早,我就要去市里!”

    “去市里好,你这种水平,在县一中也提高不了多少!”

    “我不是去市里复读,是去市里坐火车!”

    “你又诓我?”

    “我没骗你,我耳朵里有两只慈悲药(蝉,方言)!”

    “耳朵里怎么会有蝉?还说没诓我!”

    石玉兰脸上又呈现出了美丽的酒窝,她笑得有些夸张,是那种捧腹大笑。

    我悲哀道:“石玉兰,我耳朵聋了,真没有骗你!”

    石玉兰看着我一本正经的样子,立马收住了笑容,但她的眼睛还在微笑。石玉兰关切地问我:

    “黄枫林,原来,你落榜的原因,不是因为你志愿填高了,是因为你耳朵有问题?”

    “我的志愿表里,连专科一栏都填满了!”

    “你没有骗我?”

    “……”

    石玉兰见我埋着头,迎了上来。她想用手来拉我的手,我后退了一步,她便站定了,诚恳地对我说:

    “黄枫林,去我家吧,我找医生给你耳朵瞧瞧!”

    我固执地摇着头,摸出烟来点上,准备离开。

    石玉兰生气了,说:“徐玉竹去省城读书了,她家里房子都租完了!”

    见了石玉兰,我有了决定。于是,我不再理她,背着包袱,向旁边的交通宾馆走去。我已经想好了,就算在县城再复读一年,我耳朵的毛病不治好,明年还是会落榜!有哪所大学会招一个聋子学生?学生的耳朵听不见,又怎么学习!我打算去找我的父亲黄百岁,我有三年多没见到老家伙了,这个时候,我特别想他!

    石玉兰见我进了交通宾馆,拂袖而去。

    我躺在双人床上,思绪万千。

    笃!笃!笃笃——

    礼貌的敲门声,我以为是服务员,打开门,却看到了那双会笑的眼睛。

    石玉兰身上的白大褂不见了,一下子就了变得性感多了!

    “你不是走了吗?”

    “我不放心你!”

    “放心,我不会自杀!”

    石玉兰关好门,跟着我走到床沿边坐下,问我:

    “你发现耳朵里蝉鸣有多久了?”

    我站了起来,点了支烟,说:“有四个多月了!”

    “去医院看过了吗?”

    “看了,耳朵里什么也没有!”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可以找个好的医生,给你配点药吃!”

    “我谁也没有告诉!”

    “你总是什么都想自己扛,一个人硬扛着,很累的!”

    太阳落山了,余霞尚满天。余霞很美,可惜,美好的事物注定不会永恒。

    “你过来,躺在床上,我给你看看!”

    “县医院的专家都看过了!”

    “你过不过来!”

    石玉兰的眼睛不笑了。

    我慢吞吞灭了烟头,扑在床上。

    石玉兰脱掉高跟鞋,爬上床,把我的头抱在怀中,她摸出一个小手电,一手扯着我的耳垂,反复看了很久,最后,笑道:

    “猪耳朵好好的,就是耳屎多了点,找把火钳烧红了,给通一下,就好了!”

    我想坐起来。石玉兰一屁股坐在我腰上,给了我肩膀两粉拳。我不反抗了,调皮地回道:

    “我是猪,也是公猪!”

    石玉兰笑了,又给了我两记粉拳,骂道:

    “你是想当猪公吧!看把你美得,一天到晚朝秦暮楚!别动,我给你掏下耳朵,男人,一点都不讲卫生!”

    躺在石玉兰的怀里,真美妙,我真是不想动了!

    石玉兰在她的猪腰子包里,真的找出了耳屎刮。

    我笑了,说:“你的包包真是个百保箱啊!”

    石玉兰又给了我一粉拳,扯住我的左耳垂,说: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卫校出来的女生,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傻笑,问:“卫校的女生怎么啦,我真不知道?”

    石玉兰用力扯我耳朵,说:“你耳朵长长了,再胡说,我把你耳朵掏聋起!”

    我赶紧闭嘴,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我沉淀了十八年的耳屎,就这么被石玉兰挖得干干净净。

    石玉兰推开我,去了洗手间。

    我点了支烟,惬意地躺在床上,吞云吐雾。窗外,有霓虹在闪烁,房间暗了下来,有一种蒙胧的诗情画意。

    石玉兰走了出来,扑在我身上,问:

    “掏耳朵舒服吗?”

    我说:“就是有点疼,痛并快乐着!”

    石玉兰抓住我的双耳,又问:

    “不知道耳屎刮也舒服不?”

    我灭了烟头,回道:“我非它,焉知它的感受!”

    “那……么……试试……不就知道了!”

    石玉兰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我奋不顾身地冲进了火中……

    窗外,飘来了熟食的香气,非常诱人!房间里,没有点灯,两对眼睛都闪着光。

    “饿吗?”

    “饿!”

    “你还没吃饱?”

    “我说的是肚子饿!”

    “知道饿了,也是一种幸福!”

    “石玉兰,对不起啊!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随便?黄枫林,我可告诉你,你是我第一个男人!”

    “你误会我了!”

    “其实,我也很讨厌我自己,我明明知道我们不会有结果,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有好多次,我去找过你,走到校门口,我就回来了!有多少次,我想去徐玉竹家看你,可是……”

    “玉兰,别说了!我跟徐玉竹根本没什么,我们只是同学,仅此而已!”

    “枫林,我犯贱,可我不傻!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知足了!不会有遗憾了!”

    黑夜中闪过一道光,火苗在秋夜中燃烧。

    在黑夜中呆久了,眼睛才能看清一切!当光明来临的时候,久居黑暗的人,会刺瞎自己的双眼。

    天亮了!

    “枫林,你别走了,行不行?”

    “玉兰,我治好耳朵就回来!”

    “万一,一下子治不好呢?”

    “治不好,那就是命中注定,我就在外面打工,浪迹天涯!”

    “听着,不管在哪里,都得给我打电话,我家的电话号码,别弄丢了!”

    “你上班去吧,我答应你,治好了,我就回来高考,治不好……”

    “治不好,记得回来娶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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